他动作行云流水,刀锋沿着装裱边缘游走。
转眼间,整幅画的侧边已被完整剥离。
转到第二处装裱边时,他的动作愈发娴熟。
第二条封边很快解体。
接着是第三条
围观者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这番操作。
若是要重裱画作,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手法也不似寻常装裱!
捧着画轴的齐秉云屏住呼吸,指节发白
从那道缝隙间,他已窥见端倪。
想到即将亲眼目睹的奇景,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
当三边封裱尽数挑开时,不待提醒,他立即将画幅展平。
声音发颤地嘱咐:”千万仔细!”
那副紧张模样,倒比当事人更甚。
韩春明嘴角微扬。
看来对方已洞悉玄机。
指尖抚过表层宣纸,触感如云。
这种传统画纸看似单薄,实则由多层薄如蝉翼的纸浆叠压而成。
纸面略显粗糙。
手指轻抚片刻,韩春明指尖一捻,画纸边缘顿时翘起几层薄片。
他捏住翘起的部分,缓缓向旁边揭开。
”嚓——”
细微的剥离声中,几层宣纸应声掀起。
齐秉云一个箭步凑近,目光急不可耐地投向下方。
只一眼,他浑身剧震。
”画里藏画!”
”果然是画里藏画!”
”老天爷!这装裱手艺神了!”
周围人群面面相觑:”什么画里藏画?”
疑惑间,韩春明已彻底揭开表层。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却见底下仍是白纸,顿时议论纷纷。
”哼!”齐秉云冷笑,”蠢货!不用白纸隔开,怎么藏得住真迹?”
那几个出声质疑的顿时涨红了脸。
这下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白纸底下另有乾坤。
可两张画重叠装裱已属罕见,更惊人的是竟能做到天衣无缝。
两幅画的重量与厚度必然存在差异,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若不加以处理,先前那位矮个子与此刻的齐秉云应当早已察觉端倪。
其中必定暗藏玄机。
这也正是齐秉云惊叹此种装裱技艺精妙的原因所在。
然而如此精妙的伪装——
眼前这个年轻人又是如何识破的?
众人不约而同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韩春明,心中升起浓厚的兴趣。
而更令人好奇的,自然是白纸掩盖之下的真容。
究竟藏着怎样的画作?
当众人思绪纷飞时,韩春明轻轻捻动纸角,缓缓揭开表层。
泛黄的宣纸渐渐显露真容:先是疏朗的竹枝竹叶,继而现出嶙峋怪石,石缝间丛生兰草,最后是题跋落款。
整幅构图看似散乱无章,却透出独特的韵律。
尤其那些歪斜的题字,单个审视显得怪异拙朴,整体观之却妙趣横生。
即便不懂书画之人,也能感受到这幅作品的不凡气韵。
齐秉云凝视画作时瞳孔猛然收缩,片刻后激动地凑近细观:”竹枝瘦劲如东坡风骨,密处不显杂乱,疏处犹见精神!再看这笔墨——楷行草三体交融,字形大小错落如乱石铺街,分明是正宗的板桥体!”
”这是郑燮真迹《墨竹图》!”
”何等绝妙的藏画手法!竟将如此珍宝隐匿于膺品之下!”
随着齐秉云的惊呼,围观人群顿时沸腾。
郑板桥真迹!
《墨竹图》!
即便对书画毫无研究之人,
这可是稀世珍宝!
更妙的是,它竟以如此奇妙的方式重现人间。
绝了!
实在太绝了!
众人望向韩春明的眼神里,满是艳羡与钦佩。
韩春明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幅墨竹图。
先前虽察觉画中有蹊跷,却不知藏着何等宝物。
此刻目睹真迹,他激动得手指微颤。
郑板桥乃诗书画三绝的大家。
前世他就痴迷其作品,尤其向往那清瘦挺拔的墨竹。
可惜传世真迹寥寥,多半珍藏于博物馆。
市面流通者,凤毛麟角。
前世苦寻多年未果,成为终生遗撼。
谁曾想今日竟得此意外之喜!
欣喜之馀,韩春明仔细检查画作。
幸好此画比膺品略小,装裱时以巧技隔开。
茶渍并未渗透进来,画作完好如初。
他当即想将画收入系统空间,但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作罢。
韩春明与齐秉云合力,轻拭裱纸水渍,缓缓卷起画卷。
齐秉云比韩春明还要谨慎,反复叮嘱要妥善保管。
还热心地推荐装裱师傅,生怕他找错人。
关小关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画已收好,齐秉云仍兴奋难抑。
他心底始终萦绕着一个未解的谜团。
这幅画中藏画的奥秘,韩春明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要知道,这般精妙的装裱技艺,即便是他也从未亲眼得见。
以韩春明的年纪,能听说过便已难得。
可蹊跷的是,观其神态,似乎从一开始就洞悉了 。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齐秉云终究按捺不住,拽住韩春明认真追问起来。
见他发问,四周看客也都摒息凝神。
这正是众人共同的困惑!
”说来也巧。”
韩春明自然不能透露这是宗师级鉴宝技能给予的启示。
只得解释道:”这种装裱技法,我恰好在某本古籍上读到过。”
”初见此画时,便觉与书中记载颇为相似。”
”于是猜测或许真有其事。”
”抱着这个念头,我特意观察了茶渍晕染处。”
”乍看虽无异状,但细辨之下,茶水在画上晕染的范围与普通宣纸确有差异。”
”有何不同?”齐秉云急切追问。
”晕染范围更小,扩散形态也不及寻常自然。”
韩春明从容应答。
这番说辞虚实参半。
诸多细节皆是倒推而来。
莫说那些盲从的围观者。
就连齐秉云也信以为真,恍然道:”原来如此!”
说罢又忍不住确认:”所以你早知此画暗藏玄机?”
”当初那五块钱,也是故意让骗子夺去的?”
韩春明颔首:”正是。”
闻听此言,齐秉云向韩春明竖起拇指:”有勇有谋,慧眼如炬更兼胆识过人!”
”了不得!”
”当真了不得!”
107 夺画?欠揍!
齐秉云这番话一出,四周看热闹的群众顿时哗然。
想起方才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质疑和指责,众人脸上 辣的疼,仿佛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此刻他们根本不敢抬头与韩春明对视,生怕遭到对方的嘲讽。
殊不知在韩春明眼里,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他全程就象在看马戏表演,自然不屑与他们一般见识。轻轻牵起关小关柔软的手,两人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人群。
齐秉云望着他们的背影欲言又止。他本想买下那幅墨竹图,可转念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对古玩字画是真心喜爱,况且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象缺钱的主儿。
此刻齐秉云对韩春明的身份产生了浓厚兴趣。他原本只是陪妻子来祭拜祖父的故居,没想到竟遇上这么个深藏不露的年轻人。看来这趟行程要延长了,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人的来历。要是能有机会促膝长谈,那就再好不过了。
走出南锣鼓巷时,韩春明和关小关仍能感受到路人投来的目光。虽然不象之前那样被团团围住,但三三两两的注视还是让人不胜其扰。两人相视一笑,加快脚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韩春明和关小关兴致缺缺,如同用餐时被苍蝇 扰般烦躁。
时近正午,两人离开南锣鼓巷,朝昨日去过的致美楼走去。
刚出巷口,韩春明眼中寒光一闪。他侧目瞥见一个慌忙躲闪的身影,心中顿时了然——果然有人跟踪。
早前揭画时,韩春明就察觉异常。,人群中几个煽风 的人看似散去,实则留了个眼线。当画中画秘密揭晓时,此人反应最为激烈,满脸懊丧地匆匆离去。
此刻尾随在后的,正是此人。
”看来这帮人贼心不死。”韩春明猜透对方意图,嘴角泛起冷笑。既然对方自寻死路——
走出南锣鼓巷,迎面是条狭窄小道。一侧是某工厂的高墙,墙头嵌满碎玻璃;另一侧是贴着封条的废弃房屋。
韩春明不动声色地将关小关往身边带了带。关小关也觉察异样,想起韩春明手中的画作和近日听闻的传闻,顿时明白身后跟踪者所为何来。
她脸上闪过一丝苍白。
被韩春明握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春春明哥,我们”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别怕。”
韩春明温和地打断她。
听到这柔和的声音,关小关莫名放松了些。
她眨着眼睛,好奇韩春明会怎么做。
不一会儿。
当他们走到小路中间时,前方突然跳出两个人。
个子都不高。
一脸凶相。
其中一个是之前行骗的矮个男子。
关小关心头一紧!
下意识回头。
这时,一直尾随的两人也大摇大摆地现身。
这两人更加高大。
前后夹击!
小路两侧又无退路!
关小关又紧张起来。
那矮个男子大笑着走近,嚣张地瞪着韩春明:”小子!没想到吧!又见面了!”
”巧。”
韩春明把关小关护在身旁,轻松地挥挥手。
这态度让矮个男子火冒三丈。
想起之前的种种。
特别是得知韩春明早看出画中藏宝,还故意戏弄他。
感觉被耍了。
他恶狠狠地说:”装什么装!现在还跟老子装!”
说完似乎不想罗嗦。
冷声道:”识相点!把画和钱都交出来!”
”再让这妞陪老子玩玩,今天就放过你们!”
”不然的话”
男人面容狰狞,从怀中抽出一柄利器。
韩春明眼神骤然冰寒。
若对方只是寻常威胁,他或许还有兴致周旋。
但此人竟敢将主意打到关小关头上!
他韩春明的女人,旁人连妄想都是死罪。
这矮墩子简直自掘坟墓!
韩春明轻抚关小关肩头:”站着别动。”
话音未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
矮个歹徒见其离开关小关,还当是来献宝。
嘴角刚扯出狞笑,便永远凝固在脸上。
铁拳破空而至。
”喀嚓!”
鼻梁碎裂声与鲜血同时迸发。
壮硕身躯如同破麻袋般砸向砖墙。
馀下三名歹徒呆若木鸡。
直到哀嚎响起才如梦初醒。
”找死!”
他们亮出凶器扑来时,关小关指缝间的视野已然模糊。
但她死死钉在原地。
拳脚碰撞声在巷弄炸响。
”砰砰砰!”
”!”
接连的撞击与痛呼响起。
十秒过后。
关小关察觉到有人靠近。
耳畔传来韩春明清润的嗓音:”没事了。”
关小关欣喜睁眼。
韩春明正含笑而立,手持画卷衣冠齐整, 丝都纹丝未乱。
”难道幻听了?”
她疑惑转头,霎时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