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明故意掏出那叠大团结,数了数又放回兜里。
看到这一幕,侯素娥总算放下心来。
她领着韩春明快步往家走,归心似箭。
好在如今的韩春明,完全跟得上她的脚步。
片刻后,两人走进了侯素娥的家门。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草气味,隐约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 声。
”对不住!病又犯了!兄弟你多包函!要看的物件都摆在桌上了!”
韩春明抬眼望去,桌上果然整齐摆放着几件古玩。看样子是刚擦拭过的,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第一反应是担心这些物件又被侯素娥那个莽撞的丈夫动过手脚,连忙凑近仔细检查。幸好只是光线反射,没有人为加工的痕迹。
侯素娥在一旁解释道,这些都是她夫家传下来的老物件。当年结婚时家境殷实,后来丈夫患病,加之时局动荡,家道就渐渐中落了。
韩春明逐一端详,发现都是真品,其中两个瓷瓶很可能是宫里流出来的珍品。这也难怪,毕竟她丈夫的祖父就是宫里的刘公公。清末年间,不少太监都往外倒腾宫里的宝贝,这位刘公公想必也不例外。
到了议价环节,三件古董侯素娥开价两百元。这在那年头算是高价,她自己也清楚。为了给丈夫治病,她特意打听过行情。如今收老物件的人少,出价都压得很低。她这是故意往高了要,等着对方还价呢。
出乎她的意料,韩春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干脆地点头应下。
”这……就算谈成了?”
侯素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没等她回过神,韩春明已经利索地摸出两张百元大钞递过来。
”您收好!咱们钱货两清!”
”哎哟,这可真是”侯素娥捧着钱的手都在发颤。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韩春明哪是不会讲价的主儿?分明是故意让着她。
准是听说她家急着用钱治病,这才
这小伙子,仁义!
侯素娥猜得一点没错。
韩春明压根没打算压价。
这几件玩意儿真要磨嘴皮子,少说也能砍下三五十块。
可这是人家救命的钱!
丧良心的事不能干!
真要昧着良心砍价,他怕半夜睡觉都得挨雷劈!
再说了,就算二百块钱收这几件,转手也是血赚。
搁在后世拍卖行,随便一件都能拍出天价。
刚拐出侯家胡同口,韩春明正琢磨着找个僻静地方把宝贝收进空间。
冷不丁从墙角蹿出个人影,横在路当间儿。
”喂!”
”给我站住!”
这嗓音,
地道的四九城京腔,
还透着一股熟悉劲儿。
韩春明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抬眼一瞧,果然是破烂侯。
他眯缝着眼挡在韩春明跟前,目光直勾勾盯着韩春明怀里揣的物件,
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韩春明当然明白这笑里的意思,
当即也冷笑一声,挑衅道:”真巧!”
”怎么?想通了要用小碗换葫芦?”
”还是又想跟我斗口送宝贝?”
”去你的!”
一提这事,破烂侯就想起昨晚斗口惨败的糗事,
瞪着眼嘟囔道:”
”呸!”
韩春明直接啐回去,咧嘴笑道:”这叫雪中送炭!”
”再说了——”他斜眼瞟着破烂侯,拖长声调,”还得多谢您这位铁面无私的亲爹呢!”
”你”
破烂侯猛地瞪圆眼睛,
显然没想到韩春明会知道他和侯素娥的关系。
但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摇摇头,小声嘀咕:”差点忘了你跟那老酒鬼的交情”
”少扯淡!”韩春明义正辞严,”我师父才懒得管你们父女那点破事!”
”这是刚才听侯姐说话,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破烂侯听了这话,撇着嘴悻悻道:”猜中又如何!”
话里话外显然是信了韩春明的说法。他心知肚明,那个自称九门提督的老头子,确实就是韩春明说的那种人。
嘀咕完又冷声道:”看这架势,是把宫里带出来的两个罐子都卖给你了?”
”正是。”韩春明点头。
破烂侯知晓侯素娥家的物件并不稀奇,毕竟两家渊源颇深。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仇人。
”这家人”破烂侯撇着嘴,一脸不屑,”也就这两件东西还看得过眼!”他佯装随意地问道:”花了多少?”
虽然看似随口一问,但韩春明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关切。韩春明顿时会意——他问价钱不是关心买卖盈亏,而是在意给了侯素娥多少钱。
”关你什么事!”
破烂侯正竖着耳朵等答案,没承想韩春明冒出这么一句,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为掩饰真实想法,他强压怒火道:”小兔崽子!,压人家价钱!”
”哟!”韩春明毫不客气地反问,”听你这意思,莫非你也想买?”说着坏笑起来:”要不您加点钱,让给您?”
”滚!”
破烂侯一挥手,冷声道:”仇人家的东西,就算是金镶玉,我侯爷也不稀罕!”
这回答正在韩春明预料之中。他笑了笑直截了当:”放心,亏待不了你那不孝女——给了二百。”
“够她应付眼前这关了!”
“两百?”
破烂侯怔了怔。
这价钱非但不低,反而高了!
他立刻明白,韩春明是故意抬价帮侯素娥。
说是雪中送炭,一点不为过!
原本讥诮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倒是小看你了!”他轻叹一声,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
“您明白就行!”
韩春明掂了掂手里的布袋:“既然您不要,这些玩意儿可就归我了!”
说罢,抬脚便走。
“等等!”
破烂侯突然扯着嗓子喊住他:“你既然清楚我俩的关系,想必也知道些内情,就不想多听两句,劝上几句?”
“没兴趣!”韩春明撇嘴,干脆利落地回绝,“清官难断家务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儿!我一外人!关我什么事!”
“您呐!要想心里痛快,还得自己琢磨!”
韩春明晃了晃脑袋,悠哉悠哉往前晃去。
“这小子!”
望着韩春明渐行渐远的背影,破烂侯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无奈。
方才听他那么一说,本想找个人倒倒苦水——
毕竟女儿嫁给仇家儿子,还亲手柄他送进劳改所,这事儿早成了他心头的刺。
可韩春明拒绝得如此干脆。
倒是那句“要想心里痛快,还得自己琢磨”,
让破烂侯眼前蓦地一亮!
道理虽简单,可经韩春明此刻点破,却让他品出别样滋味。
沉吟半晌。
望着韩春明快要消失的身影,
破烂侯忽然笑了,低声喃喃:“有点儿意思。”
此刻的韩春明,正晃悠着往家走。
另一边。
程建军独自来到街道办。
原本今天应该和父亲一起来办事。
但父亲单位临时有急事,只能让他单独前来。
父亲在电话里说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来之前还特意和吴主任通过电话,确认介绍信已经准备好。
程建军只需要过来取走就行。
想到马上就能拿到心心念念的介绍信,以后可以和苏萌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程建军脚步轻快,恨不得立刻把介绍信拿到手。
来过几次的他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向吴主任办公室。
但看到紧闭的办公室门,他不禁皱起眉头。
”怎么关着门?该不会不在吧?”
他小声嘀咕着抱怨道。
上前敲了几下门,始终无人应答。
这时隔壁办公室的门开了。
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志走出来,办公室门上挂着”主任助理”的牌子。
”同志,你找谁?”
这位女助理看起来精明干练,态度很客气。
”同志,是这样”
程建军连忙上前说明来意。
”哦!”
女助理听完点点头:”吴主任临走时交代过这事。”
”请稍等。”
说完转身回办公室。
隐约能听到里面打电话的声音。
约莫一分钟后,女助理拿着串钥匙走出来。
”吴主任临时有事,一时回不来。”
”他说你的介绍信已经开好,就放在他办公桌上。”
她说着推开了吴主任的办公室门,朝程建军示意:”进来吧!”
程建军立即堆起笑容快步跟了进去。
女助理径直走到吴主任办公桌前翻找片刻,很快抽出两张盖着红章的文档递给程建军:”核对一下。”
程建军接过文档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低头查看。
文档抬头印着”工作介绍信”几个醒目的黑体字。正文开头写着”义利食品厂”,接着是:”兹介绍我街道程建军同志前往贵厂工作,请予以接洽。”
落款处盖着街道办的红色公章。
确认无误后,程建军又看向第二张介绍信。这张内容与第一张相同,唯独姓名栏空着。
”完全正确!”程建军笑容满面地答道。这张空白介绍信本是父亲为韩春明准备的,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苏萌填上名字。
”稍等。”女助理交代道,”我去取登记簿,需要你签字确认。”见程建军连连点头,她又补充:”这是必要流程。”
待女助理离开后,程建军仔细将两份介绍信折好收进口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苏萌见到介绍信肯定会欣喜若狂吧!
以后和她在同一个工厂上班,就能天天结伴同行,在厂里也能形影不离了
这不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近水楼台先得月!
往后哪还有韩春明什么事!
正想着,等了半晌仍不见女助理回来。
竖起耳朵细听,隔壁传来翻箱倒柜的动静。
看来登记本还没找到。
程建军琢磨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目光不经意扫过吴主任的办公桌,突然瞥见桌上还搁着一封介绍信。
”咦?”
”也是义利食品厂的?”
尽管字是倒着的,但他依然认出了抬头。
心里顿时冒出几分好奇。
”能搞到这种门路的,会是谁呢?”
他忍不住凑近几步,定睛细看。
当目光触及落款姓名时,瞳孔猛地收缩,眼珠子几乎瞪出眼框。
”不不可能!”
声音都变了调。
办公桌前。
程建军震惊得忘了呼吸。
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
白纸黑字,分明写着那个扎眼的名字:
”韩春明!”
他抓着头发,盯着这三个字,方才的如意算盘全成了泡影。
”他怎么可能也有!”
满脑子都是翻腾的问号。
突然——
一个念头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