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明快步追上前,拦住了吴主任,故作熟络地寒喧几句,一路陪着他往胡同口走去。
同一时刻。
四合院大门前。
程家父子推着自行车从巷子另一端过来,停在了院门口。
”爸!今天没遇见吴主任,咱们明天还去吗?”程建军推着车,满脸惋惜地问身旁的父亲。
”嗯!”
程父斩钉截铁地说:”必须去!招工这事儿非得找吴主任不可!”
”可是吴主任真能帮上忙吗?”程建军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不安
”别担心!”程父胸有成竹,”我们领导已经跟他通过气了!”
”明天去的时候,再带条烟准成!”
程建军眼睛一亮:”这么说,明天工作就能敲定了?”
程父笃定地点头:”那当然!”
”爸!”程建军凑近父亲耳边,讨好地笑着问,”能安排到什么单位?”
”应该是义利食品厂。”程父认真道,”我托领导要了两个名额,一个给你,一个给春明。”
”食品厂?”
程建军顿时喜上眉梢:”那以后天天都有面包吃了!”
但听说父亲打算给韩春明留名额,他急忙又说:”爸,跟您商量个事,另一个名额能不能别给韩春明?”
”嗯?”程父诧异地看向儿子,”怎么回事?你俩不是好兄弟吗?”
”不是”程建军支吾着解释,”我想把这个名额给苏萌。”
”隔壁苏家那姑娘?”程父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儿子,”怎么,看上人家了?”
程建军挠着头嘿嘿直笑,没有正面回答。
程父会意地笑了笑:”行吧,随你。不过你小子可得加把劲,听说那丫头眼光高着呢!”
“包在我身上!”程建军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膛,“我保证把她娶进门给您当儿媳!”
父子俩相视一笑,正要迈步进院。
程父下意识往胡同口扫了一眼。
这一看却怔住了:“那人……怎么瞧着像吴主任?”
“街道办的吴主任?”程建军顺着望去。
看清后顿时笑出声:“爸!您眼花了吧!您看他旁边是谁?”
“那不是韩春明嘛!”
“您瞧他对韩春明那热乎劲儿!怎么可能是吴主任!”
“是吗?”程父将信将疑。
“肯定是!”程建军斩钉截铁,“八成是背影有点象!”
“哦”
程父尤豫片刻,终究没追上去确认。
儿子说得在理——以吴主任的身份,怎么可能对韩家老五这般殷勤?
太不合常理了!
定是自己老眼昏花了。
送走吴主任后。
韩春明回家给老太太捎话。
只说请过了,吴主任抽不开身。
老太太满脸惋惜,再三嘱咐等指标批下来,定要拎些水果登门道谢。
韩春明无奈应下。
提起水果,他忽然想起明日赴宴的事。
总不好两手空空去。
又见老太太衣裳打着补丁。
该给老人家添置新衣了。
这么盘算着,韩春明便直奔供销社。
先称了点心鲜果。
虽说要去大人物家做客,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
韩春明清楚自己受人敬重,更多是因为维修手艺和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真要论交情,其实也没那么深厚。
因此,他买的都是些普通吃食,只是每一样都特意挑了适合老人家的。
东西虽平常,但懂行的一瞧,就知道是费了心思的。
备完礼物,接下来该置办老太太的衣裳了。
琢磨片刻,韩春明决定不买成衣,而是扯了三匹布料——直接买衣服,一来怕尺寸不合,二来担心老太太心疼钱,转头又偷偷退掉。
布料可退不了,还能随她心意裁制。
韩母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巧手,裁衣绣花都得过劳动奖。韩父走后,她靠缝缝补补养活五个孩子。如今虽眼神不如从前,但做几件夏装不在话下。
韩春明挑的布也讲究:最长的那匹是沉稳花色,专给韩母裁衣;剩下两匹,百合花纹的给大姐春雪、二姐春燕,格子布则留给三兄弟。
三匹布足有二十多斤,加之零碎礼品,换作从前他可不敢逞能扛回家。但如今有了高级搏杀技能加持,体质增强,从供销社拎回来竟连汗都没出。
早些年布票管得紧,有钱也难多买。这两年政策松动,总算能多扯几尺布了。
寻常人家,只有过年过节或办喜事时才会扯布。
像韩春明这样随手就买,还买这么多的,实在少见。
一路上,他拎着布匹引来不少目光。
刚进胡同,更是惹人注目。
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惊呼——
”哟!春明!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咋买这么多布?”
说话的正是同院的郭大爷。
两家住对门,郭家最爱攀比,尤其是郭大爷,事事都要和韩家较劲。
其实郭家条件在院里不算好,唯独比韩家强些——
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虽没大出息,但好歹都进了厂,转了正。
再看韩家,只有韩春松和韩春雪是正式工,韩春明连工作都没着落。
因此,郭大爷在韩家人面前总带着几分优越感。
此刻见韩春明拎着这么多新布回来,他怎能不惊讶?
”郭大爷!”
韩春明瞧他神色,心里门儿清,笑道:”天快热了,扯点布让我妈做新衣裳。”
说完便径直往院里走,懒得多聊。
邻里间这些鸡毛蒜皮,他压根不想理会。
在这院里,只要自家过好了,闲话自然就没了。
非要事事计较,反倒跌份儿。
可他不知道,正是这副态度——
让郭大爷更憋闷了。
”这小子话说得轻巧!天热就扯这么多布,等天冷了还得了?”
”摆什么阔!”
郭大爷嘴里咕哝着,脸上挂着不屑,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不对劲!”
”这么一闹,谁不晓得老韩家置办了这么多布料?”
”这不是明摆着让韩家压咱们一头?”
”不成!”
郭大爷越想越憋屈,原本要去打酒的兴致全无,扭头就往家跑。
”绝不能叫韩家骑到郭家头上!”
”得让家里那两个兔崽子也买点东西回来撑场面。”
郭家的东风绝不能败给韩家的西风。
打定主意,郭大爷回家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
三言两语下了死命令——立刻去买些扎眼的物件回来表孝心。
说来也巧,郭家兄弟正要出门看电影。
还没迈出门坎就被老爷子截住,稀里糊涂又被轰出来办事。
这哥俩不光脑筋转得慢,还抠门得紧。
倒也不全怪他们——
脑子笨是祖传的,抠门则是老郭家的”光荣传统”。
毕竟郭大爷立了规矩:成家前,俩儿子每月工资得上交七成。
你想,七成收入都充了公,剩下的钱再不精打细算,将来拿什么讨媳妇?
哥俩只听懂老爷子逼他们买东西撑门面。
至于韩春明买布的事,他们压根不知情。
两兄弟走进供销社。
他们清楚记得老爷子的要求:买的东西必须显眼、带回去人人都能看见,还得是日常用得上的!
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东西?
两人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
实在没招了。
干脆一件件在供销社里翻找。
果然,没过多久。
两人猛地一拍手,有了!
这东西绝对合适!
二话不说付了钱,哼哧哼哧地各自扛起两大包草纸往四合院赶。
这草纸,在四九城也叫厕纸。
没错,就是老百姓上完茅厕擦屁股用的。
一包少说几十斤,普通人家能用大半年。
一口气买四包!
谁见过这阵仗?
两兄弟一路招摇过市,别提多风光了。
越走越神气。
另一边。
郭大爷打发儿子出门后,就一直等着他们回来。
为了让更多人瞧见,他特意在院里闹出动静。
拎了壶茶,招呼左邻右舍在院门口喝茶闲聊。
钱花出去了,总得听个响儿不是?
嘴上扯着闲话,眼睛却不住往胡同口瞟。
没多久,胡同那头传来喧闹声。
远远望去,正是他那俩儿子。
好家伙,后头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
这阵势……比韩春明回来时还热闹。
郭大爷嘴角一扬。
心里暗夸:这俩小子总算没白教,这回办得漂亮。
他慢悠悠站起身,准备迎接风光时刻。
可随着兄弟俩越走越近——
郭大爷的笑容渐渐僵住了。
当郭老爷子看清两个儿子背的东西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竟是草纸!
郭老汉使劲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定睛再看,分明就是四大袋草纸!
刹那间,郭老汉只觉得天旋地转,气血上涌。
这两个混帐东西,是要把老郭家的脸都丢尽!
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手正要开骂,却因情绪过于激动,一时竟发不出声。
此时,郭家兄弟正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
见围观人群聚集,想起父亲先前的嘱咐,哥俩快步上前,砰砰几声将几大袋草纸摆在郭老汉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齐声喊道:”爹!您辛苦了!这是我们孝敬您的!”
孝敬草纸?整整四大袋!一百多斤!
这是嫌老爷子屁股大还是屎多!
围观群众顿时笑作一团。
”蠢货!”
”气死我了!”
郭老汉终于骂出声来,整张脸都气绿了。
骂完这两句,老爷子再也承受不住这般打击,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见父亲晕倒,郭家兄弟吓坏了。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好来长脸的吗?怎么把老爷子气晕了?
顾不得多想,老大背起父亲就往家跑。老二跟了几步,突然想起那四袋草纸还扔在门口,怕被人顺走,又折返回来,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拖着百来斤重的草纸,一瘸一拐地往家挪。
众人瞧见这情景,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郭大爷不过是急火攻心,刚被抬回家还没送医,人就缓过劲儿来了。
之后那一个多钟头,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骂声,看来身子骨硬朗得很。
至于心里头堵不堵,那就难说了。
接连半个月,院里再没见着郭大爷的人影。
听说打那以后,只要听见”草纸”二字,他就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草纸气晕亲爹”的闹剧,转眼就传遍了四九城,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
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