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眯着眼笑道:”乖徒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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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明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转身走进屋里。
韩春明紧随其后,扶老爷子在椅子上坐稳,这才递上那碗豆汁。
老爷子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上了年纪,体力明显不如从前。
再加之那两个不孝的儿子儿媳常年不在身边,独自生活这些年,衰老得更快了。
想到那对混帐夫妻,韩春明忍不住咬紧牙关。
以前的韩春明顾虑太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甚至逼得老爷子装死,尝尽世态炎凉!
此刻望着眼前的老人,韩春明暗暗下定决心。
既然这一世由他做主,绝不能再让那对跳梁小丑嚣张。
不孝顺老爷子?
那就永远滚在国外,别回来碍眼。
老爷子的晚年,由他这个徒弟来照顾!
想打老爷子古董的主意?
做梦!
即便老爷子百年之后,按照遗嘱,这些宝贝也都是传给他的。
那两个不孝子,别说碰,连看都别想看一眼!
想到这里,韩春明突然灵光一闪。
博物馆!
必须尽快建起来!
趁老爷子身体还硬朗时就要建成。
把自己珍藏的宝贝都陈列进去,老爷子的收藏想必也会同意展出。
再给老爷子挂个荣誉馆长的头衔,让他有空时给游客讲讲藏品背后的门道。
老爷子肯定乐在其中。
韩春明想得出神,那边坐定的老爷子却不乐意了。
老话常说伺候老人如同哄孩子,眼前这场景再形象不过。
”来喽!”韩春明乐呵呵捧上搪瓷茶缸。这老物件保温效果比现在的玻璃杯强多了,走了段路摸着缸盖还温乎,果然老爷子呷着边儿抿了一口,眯着眼直呼:”得劲!”
可那股子怪味儿熏得韩春明直捂鼻子,他始终想不通皇城根的老辈儿咋都好这口。老头儿瞧见他这德行,撇嘴数落:”你们这些小崽子,祖宗传下的宝贝不会享,倒稀罕洋鬼子的吃食!那些蛮子生吞活剥的玩意儿”
老爷子越说越来劲,话里透着恼火又心酸。韩春明没吱声,虽说这年头西餐才刚露头,可国营饭店推出的几款洋伙食确实受年轻人追捧,老头儿准是听了风声才窝火。
这时候解释等于拱火,何况韩春明自己也瞧不上那些洋玩意儿,连忙顺着话头接:”师父您老圣明!那些除了土豆炖牛肉就没花样的吃食,给咱中餐提鞋都不配!您放一百个心,我指定不碰那些洋糟粕!”
“师父!徒儿还有个想法!将来我要开一家酒楼,绝不搞那些洋玩意儿,专门经营咱们的中式菜肴,把那些快要失传的老北京美食——清酱肉、炸回头、羊肠霜这些传统手艺都传承下去!”
“就属你鬼主意多!”
老爷子冲韩春明瞪了一眼:“这年头……你上哪儿弄钱开酒楼!”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被徒弟逗乐了,咂了咂嘴,眉开眼笑地继续喝着豆汁。
提到酒楼,韩春明突然想起一事。
他凑近老爷子,压低声音道:“师父!我听说……您手里有只珐琅彩的小碗……”
“小兔崽子!”
话音刚落,老爷子掀起眼皮狠狠瞪他:“胆儿肥了?连你爷爷的宝贝都敢惦记!”
说这话时,老爷子目光炯炯,显然对那只小碗视若珍宝。
韩春明心知肚明,也不急着辩解,反而笑嘻嘻地挨着老爷子坐下:“您猜我昨天遇见谁了?”
“嗬!跟你九门提督爷爷耍花腔?”
老爷子眯眼思索片刻,突然慢条斯理地嘬了口豆汁。
“明白了!”
他晃着脑袋道:“刚提完小碗,这会儿又卖关子——你小子准是碰上那个收破烂的了!”
“绝了!”韩春明一拍大腿,满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您真是这个!”
“哼!”
老爷子得意地哼了一声,用下巴点点徒弟:“说说吧,昨天跟那收破烂的有什么故事?”
这架势分明料定,韩春明和破烂侯的相遇绝非偶然。
“得嘞!”
韩春明眉飞色舞道:“师父您可听好了,昨儿个徒弟我可给您挣大脸了……”
韩春明从昨日的公园之行讲起,详细叙述了如何识破两个骗子的圈套,不仅成功化解危机,还意外获得了一个漆盒。
随后在全聚德偶遇破烂候,他从容应对对方的叼难,最终迫使破烂候忍痛留下一块鸡血石才得以脱身。这些经历他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师父。
老人听得格外专注,情绪随着故事起伏。当韩春明提到金龟骗局时,老人立即指出这是个骗局,脸上露出愤慨之色。
听到漆盒的描述时,老人神色一变,感叹道:”又让你捡到好东西了!”
当说到将骗子踢下水时,老人拍手称快。而讲到全聚德的情节时,他的反应反而平静许多,似乎对徒弟能应对破烂候的考验毫不意外。
直到听见破烂候在涛子的调侃下狼狈离开,老人脸上才浮现孩子般的笑容,兴奋地夸赞:”好徒弟!干得漂亮!对付这种人就得让他下不来台!”
说着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把那块鸡血石拿来,我认识一位刻印老师傅,让他给你刻个印章。找机会在那收破烂的面前显摆显摆!”
韩春明会心一笑:”师父,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从口袋里假装掏东西,实则从随身空间取出鸡血石递给师父。老人仔细端详后赞叹:”果然是上等鸡血石!那收破烂的这次可亏大了!真解气!我的好徒弟!”
说完痛快地喝光了碗里剩下的豆汁。
韩春明刚说完,老人突然想起什么,追问道:”那个收废品的,没认出你是我徒弟吧?”
韩春明挠头答道:”倒是没认出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他要是回去打听打听,估计就瞒不住了。”
老人闻言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也是这个理儿。”
韩春明注意到师父神情变化——方才分明是灵光一现,可听完解释后又泄了气。联想到那对珐琅彩小碗,他顿时会意。
”师父您别操心!”韩春明拍着胸脯保证,”破烂侯手里那几个碗,徒弟我肯定给您弄回来!您就踏踏实实等着!”
”嗯?”老人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里迸出精光,”四只碗的事你晓得?”
韩春明心知肚明。这四只小碗牵扯的往事,是老人多年的心结,连原主这个亲徒弟都不该知晓。如今自己仗着”先知先觉”说破,自然引得老人既惊且疑。
他早就备好说辞,咧嘴笑道:”知道些皮毛。您每回喝高了就爱念叨,就是说得没头没尾的。”
其实记忆中老人酒后话并不多,关于小碗的事更是只字未提。但醉汉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果然,老人”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只是颤声握住他手腕:”好!等凑齐那三只碗,师父就把四只碗的来历原原本本告诉你!”
老人眼里泛着泪光:”到时候这四只宝贝都传给你!”
韩春明眼底闪过喜色,抱拳朗声道:”多谢老爷子成全!”字字铿锵有力。
关老爷子瞧着徒弟这般精神头,眼角笑纹舒展开来,枯瘦的面庞泛起血色。
见师父气色转好,韩春明忽地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近来攒了些银钱,想收些古玩,您给指点个门路?”原来他随身带着奇异博物馆,正需搜罗珍品充实馆藏,更盼着兑换抽奖机会。只是沿街收购终非长久之计,偏生这年头尚无潘家园这等去处,思来想去唯有请教师父。
”小兔崽子!”关老爷子笑骂着戳穿,”我说今儿个怎么这般殷勤,敢情是来掏老头子家底的!”话虽如此,眼中却无半分恼意。
韩春明嬉皮笑脸道:”您这些宝贝不传给我,难道要带进棺材里不成?”
”倒也是。”老爷子捋着胡须,忽地斜眼瞟向橱柜,”不过嘛”话锋一转,”得拿酒来换!”
韩春明顺着视线望去,顿时会意——老爷子这是惦记着他那瓶珍藏的茅台呢。当即爽快应道:”成!改日给您送来。”
”不成!”老爷子跺着拐杖较真,”就今晚!”
“好好好!就今晚!”韩春明苦笑着摇摇头。
这老头一提起酒,活象讨糖吃的娃娃!
韩春明给老人斟了杯茶,自己也捧着茶盏,特意搬来小马扎坐在老人跟前,竖起耳朵听着。
老人抿了口茶清清嗓子,打开了话匣子。
”小子!要说四九城收古董的门道,你算找对人了!”
”咱这皇城根儿,可是坐了八百年龙庭的地界!宫里流出来的、祖上载家的、市面倒腾的好玩意儿海了去了!”
”不过眼下这年景,想收货得走暗路子,悄摸儿地收。”
”正阳门、东直门、西直门这块儿,撞见了就收,撞不见别白费劲!”
”明白!”韩春明撇撇嘴,”您老犁过的地,哪还轮得到我捡麦穗!”
”知道就好!”老头得意地一扬下巴,”崇文门、宣武门那片儿也别惦记!早让收废品的翻个底朝天了!”
”倒是朝阳门、阜成门、安定门、德胜门能多转转”
”特别是德胜门”
”恭王府、琉璃厂、北新桥这块儿也常去,听说”
”对了!就你现在这眼力劲儿,鬼市倒值得走一遭”
老头这一说就是小半个钟头。
不但把四九城的门道捋得明明白白,连津门、豫州等地都扯上了。
韩春明知道老头这是掏心窝子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传了,便不再打岔,只凝神记着。
说到最后,老头显然也乏了。
但他只简单啜了口茶,朝韩春明招招手:”徒弟!”
见师父神色郑重,韩春明晓得有要紧事交代,连忙起身规规矩矩站到跟前。
老爷子凝视着韩春明良久,沉声道:”咱们炎黄子孙历经朝代更迭,外寇侵扰,又遭逢十年动荡这些祖宗留下的珍宝能传下来,实在不易!”
”你记着,既然要接手这些物件,就不能糟塌,更不能学那些 贼把宝贝往海外倒腾!”老人虽未提高嗓门,却字字铿锵。
韩春明其实早料到师父要说这番话,此刻仍不禁正色道:”铭记于心。”
”其实我有个打算。”韩春明索性将筹建博物馆的想法和盘托出。
”建博物馆?”老人先是一怔,喃喃道,”你一个寻常百姓这能成?”
韩春明笑道:”上回遇见那位领导说了,政策马上要放开。别说博物馆,就是摩天大厦也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