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压低声音：”那位大人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
接着将干瘦老者对韩春明的评价细细道来。
”竟有此事！”
中山装男子闻言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若真如此——
这个叫韩春明的年轻人，确实值得另眼相待。
静默片刻，杨老又道：”过几日我打算邀他来家中小聚，你也来作陪。”
”您要设家宴招待他？”
中山装男子瞳孔微震，刚刚平复的心绪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这般礼遇
莫说旁人，就连他自己也难得享受几次。
四合院内。
当夜。
程建军月入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的消息，已传遍整条胡同。
一时间风头无两。
程父更是满面春风，见人便笑逐颜开。
苏家宅院里——
苏奶奶眉飞色舞地向苏父苏母转述着刚听到的新鲜事。
苏父苏母都是任教多年的教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们历经坎坷，被迫与女儿苏萌分离多年。因此苏萌从小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直到后来，夫妻俩才重返教育岗位。如今苏母仍在教程一线，而苏父则转向行政工作，很少亲自授课了。
听完婆婆的讲述，苏母立即附和道：”程建军这孩子真不简单！还没正式工作就能攒钱买车了！”
”可不是嘛！”苏奶奶连连点头，”这孩子一直很上进，就是有时候让人觉得太机灵了些。”说着又想起白天的事，低声补充道：”比前院韩家那个没正形的小子强多了！”
大院里的人都知道，程建军和韩春明既是同龄同学，又一起下过乡，平时关系也不错。所以大家总爱拿他俩作比较。以往两人各有千秋，但今天这事之后，多数人都更看好程建军了。
苏萌撅着嘴站在一旁。往常听到这种话，她肯定要替韩春明辩解几句。可想到白天韩春明的过分举动，她也赌气地不作声，心里直骂他不识好歹。
这时一直看报纸的苏父突然开口：”这事听起来是好事，但我觉得没必要过分宣扬。我不是怀疑建军，只是觉得凡事都要把握分寸。”说完便继续看报。
苏母素来尊重丈夫的意见，知道他爱研究哲学，这番话正是他一贯的风格。于是点点头，跟着婆婆进屋忙活去了。
屋内。
苏母与苏奶奶一同整理着物品。
苏母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妈，萌萌是不是和前院的韩春明走得挺近？”
虽然白天不常在家，但韩春明返城后几次来找苏萌，她都碰巧遇见。加之院里风言风语，多少有所耳闻。
如今苏萌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苏母虽受过高等教育，尊重女儿意愿，但终究关心女儿终身大事。只是苏萌自幼与苏奶奶亲近，性格倔强，母女间交流不多，苏母只得向苏奶奶打听。
“哼！”苏奶奶想起白条的事，没好气道，“还不是韩小五总缠着苏萌！”
“这样……”苏母若有所思，从婆婆话中确认了传言非虚。
她又问：“妈，韩春明返城后怎么样了？听说他和程建军关系不错？”
“他？”苏奶奶撇嘴，“比程家那孩子差远了，整天没个正经……”
接着便数落起韩春明的种种不是。早年她其实挺喜欢韩春明，觉得他嘴甜勤快，为人老实。但后来发现他与苏萌越发亲近，便渐渐不满——这小子太能折腾，游手好闲，返城这么久工作都没着落。的消息频传，更让她心生忧虑。
苏老太太瞧着韩春明愈发不顺眼，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
按老太太的想法，自家孙女找对象最好别挑同个院子的。
大伙儿在一个院住了这么多年，说好听些是知根知底，说难听点，谁家没点鸡毛蒜皮的糟心事？真要成了，往后少不了摩擦。
再说了，这事儿传出去总归不好听。万一没成，天天打照面多尴尬。
就算非要在院里找，那也得是程建军这样的。
一来两家更般配。
二来经过今天这事儿，老太太越看越觉得程建军比韩春明有出息，瞧着更顺眼。
屋外头。
苏萌虽听不清里头的话，但猜也猜到母亲和奶奶在议论自己。
心里更憋闷了。
换作往常，她早冲进去打断了。
可今天，她连动都懒得动。
正烦着要回屋，院外忽然有人喊她名字。
一听声儿就知道是程建军。
最近这人来得挺勤。
打的什么主意，苏萌心里明镜似的。
从前她满脑子都是韩春明，压根懒得应付程建军。
虽说今天程建军出了风头，可苏萌和苏父想得差不多——一辆自行车闹这么大动静，反倒显得浮夸。
别人觉得程建军能耐，她偏就瞧不上。
蹙着眉正要装没听见，看报纸的苏父却抬头提醒：”萌萌，外头有人找。”
躲不过，只得叹着气往外走。
院门外。
程建军见苏萌出来，忙堆着笑迎上去：”苏萌！”
”有事？”苏萌在门坎前站定，刻意保持着距离，”困着呢，正要睡。”
”上回你不是说想骑车春游吗？”程建军搓着手，”我特意弄了辆新车”
程建军拍了拍新组装的凤凰自行车，语气热切：”我亲手组了辆凤凰车，周末一起郊游吧？你空手来就行，我来安排路线和补给。”
他特意加重了”亲手”二字，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让苏萌轻装出行，不过是制造亲近的借口。想到姑娘环着自己腰身的画面，他嘴角不自觉上扬。
”嗯”苏萌垂眸迟疑。此刻多希望眼前人是韩春明，若是他相邀，自己定会欣然应允。可那家伙竟回绝了她的邀请。
抬眼看向程建军，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和李媛她们约好了，独自缺席反倒尴尬。更何况——韩春明不是满不在乎吗？不如将计就计，看他会不会着急。
”好。”她终于点头。程建军顿时喜形于色，认定姑娘终于识得他的好。待他哼着小调离去后，巷子里只剩苏萌轻叹：这人大概永远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赌气的筹码。
（次日）
韩春明天还没亮就起床了。
刚跨出院门，身后传来程建军熟悉的嗓音。
”春明！”
程建军一边喊着，一边拨弄车铃铛，骑着自行车追了上来。
”大清早的要去哪儿？”
他故意把自行车横在韩春明面前，还特意晃了晃车把。
韩春明看都没看那辆显摆的车子，平静地说：”随便转转。”
”哦？”
”具体去哪儿？要不我捎你一程？”程建军满脸得意，”这车我找人调试过了，现在特别好骑，载人一点都不费劲！”
”真的？”韩春明眉毛一挑，”那带我去八达岭怎么样？”
”八达岭？”
程建军本想借机奚落韩春明一番。
没承想对方一口答应，可这目的地
八达岭离城区几十公里呢！
路况还特别差。
就凭他这辆二手自行车载人。
别说骑过去要累个半死，就算人能撑住，车也得散架。
这家伙可真敢说！
程建军满肚子算计，硬是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去不了？”韩春明撇撇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程建军的自行车，”看来这车还得再修修才行。”
程建军听得心里窝火，又不好发作，只能干笑道：”胡说什么呢，这个季节去八达岭有什么意思！”
他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我是有事要办，没法带你。”
”对了，说正经的。”
程建军凑近些，压低声音道：”昨天我骑车回来时，有人打听这车的来历，正好你大哥也在。我怕他知道是你卖给我的会找你麻烦，就随口说是自己组装的。”
”谁知道后来这事传得全院都知道了。”
程建军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神色：”这事儿你不会往心里去吧？”
要说他完全不担心韩春明捅破那层窗户纸，那绝对是假话。
尽管以韩春明的性格，确实不会说出口。
即便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会当真。
可凡事就怕个万一。
辗转反侧一整夜，程建军还是决定要消除这个潜在风险。
为此他特意编了个借口，又在韩家门前守了整整一上午，就等着韩春明出门时”偶遇”。
他太了解这个发小了。
只要把话说得漂亮，韩春明不仅不会计较，往后更会守口如瓶。
毕竟他们可是”铁哥们儿”！
程建军笑眯眯地望着韩春明，就等着对方给出预料中的答复。
韩春明也没让他久等，慢条斯理道：”我挺介意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程建军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
”等等！”
”你介意？”
活象生吞了只蟑螂，程建军瞬间僵在原地，张着嘴，满脸尴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
他彻底懵了。
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嗓子眼。
介意？
他怎么会介意？
程建军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
过了半晌，他才干笑着去拍韩春明肩膀：”春明！又逗我玩呢是吧？”
”咱俩谁跟谁，你肯定不介意的！”
”呵。”
韩春明扯了扯嘴角，侧身避开那只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这声冷笑象两记闷棍，敲得程建军心底发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点算计早被对方看穿了。
那声冷笑里，既有不屑，更有警告。
程建军暗自琢磨：”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他思忖许久，突然狠下决心，脸上闪过狠厉之色。
看穿又如何？
这自行车如今是我的，任他怎么往外说也不会有人信！
更何况苏萌已经答应我了！
想到这儿，程建军重拾信心，眼珠一转又生一计，嘴角勾起冷笑。
”春明！”
他亲热地喊着，推车追上前去。
仿佛全然忘了先前的对话，他依旧表现得热络熟稔，满脸天真地对韩春明说：”你猜昨天谁听说我有车后主动来找我？”
不等回应便迫不及待道：”是苏萌！”
”她知道我有车，特地约我去郊游呢！”
”还说她借不到车，要坐我的车一起去！”
说到”一起”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程建军清楚韩春明对苏萌的心思。
更知道苏萌早先约过韩春明。
而韩春明一直在张罗借车。
如今车已卖给自己，韩春明八成还在找借口拖延。
此时抛出苏萌主动相约的消息——
对韩春明必是晴天霹雳，既能重创他，又能离间他对苏萌的感情。
一箭双雕。
说完这番话，程建军暗自得意，偷偷观察韩春明的反应。
”这样？”
果然，韩春明露出惊讶神色。
就在程建军等着看好戏时，却听韩春明轻笑一声：”原来我拒绝她之后，她去找你了。”
什么？！
他拒绝了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