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这个早晨,注定是要鸡飞狗跳的。
玄关那点空地儿,瞬间就被大包小包给塞满了。
一边是印着大大lv标志、甚至还用防尘袋包得严严实实的高定行李箱,一看就是程家皇太后林雅的手笔。
另一边。
两个硕大的蛇皮编织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隐约还能看见一只露出来的鸡爪子和几根支棱着的大葱。
最要命的是,还有一个哪怕是隔着几层塑料袋都能闻见味儿的酸菜缸。
“爸,妈……爸,妈?”
沈瑶扶着腰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哪是来照顾孕妇的?
分明就是要把京圈最顶级的凡尔赛宫和东北那旮沓最热乎的炕头给强行拼接到一块儿去!
“瑶瑶!”
李红梅女士一眼看见闺女,大嗓门立刻开启了环绕立体声模式。
她也顾不上自己脚上还沾着雪水的棉鞋,几步就要往上冲,被旁边反应更快的林雅给一把拉住。
“亲家母!别急别急!鞋!鞋!”
林雅,这位平日里只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举牌子的贵妇,此刻正穿着一套……怎么看怎么别扭的碎花纯棉大睡衣。
虽然料子一看就死贵,但这款式,活脱脱就是那种几十块钱两件的“妈妈款”。
她弯下腰,居然亲自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红色的毛拖鞋。
“红梅姐,咱得换鞋,地暖热,别把棉鞋里的雪水给焐化了,再着了凉。”
李红梅愣住了。
她看着林雅虽然有了皱纹但依然保养得像三十多岁的脸,又看看她那一身不知道为了迎合谁特意穿的“接地气”行头。
局促地搓了搓手,在昂贵的羊绒裤上蹭了两下。
“哎……哎,这就换,这就换。”
这一幕看得沈瑶鼻子一酸。
谁不知道林雅有洁癖?
平日里家里要是有一根猫毛她都要皱眉头的。
这会儿却像是要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架子都给拆了,就为了不让这个农村来的亲家母觉着生分。
程昱这时候已经认命地充当起了苦力。
他堂堂程氏集团掌门人,右手提着路易威登的箱子,左手居然……捏着那只还在咯咯乱叫的大公鸡的翅膀。
脸色黑得像锅底,眼神却透着无奈。
“爸,”程昱看向正在指挥交通的程卫东,“这鸡……真要放家里养?”
程卫东脖子上围着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精神头十足。
“养!必须养!”
老爷子中气十足,“亲家公说了,这叫走地鸡!
下的蛋叫黄金蛋!给瑶瑶补身子最好!
谁敢给老子宰了,老子宰了他!”
得。
这别墅的一楼花园,看样子是要改成养鸡场了。
……
上午十点,别墅里上演了一出“东西方文化大碰撞”。
一楼沈瑶特意花了七位数拍回来的明代青花瓷大花瓶前。
李红梅拿着个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正围着花瓶转圈。
“亲家母,你看这个瓶子,大肚儿小口的,装这掸子不正合适吗?”
她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惊喜,“咱们在老家那会,都是这么插的,拿着顺手!”
正坐在沙发上优雅喝茶的林雅,一口大红袍差点没喷出来。
那可是嘉靖年间的官窑啊!
往里头插鸡毛掸子?
这要是让收藏圈那帮老头子看见了,非得气得集体脑溢血不可。
林雅放下茶杯,刚想开口说什么“文物保护”,眼角余光看见李红梅小心翼翼又期待的眼神。
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
“这……这主意好啊!”
林雅笑得脸都快僵了,还得违心地竖起大拇指,“红梅姐这眼光……独到!真独到!
这就叫……大俗即大雅!混搭风!”
“是吧!我就说咱俩眼光一样!”
李红梅乐呵呵地就把要把人眼睛晃瞎的彩色鸡毛掸子,“咣当”一声插进了价值一套房的花瓶里。
楼上栏杆处。
沈瑶捂着嘴,整个人笑得直往程昱怀里倒。
程昱一只手护着她的腰,一只手扶着额头,简直没眼看。
“老婆。”
“嗯?”
“咱家以后……是不是得改名叫‘魔幻现实主义博物馆’了?”
……
厨房的战斗更加激烈。
中午这顿接风宴,两个妈都要露一手。
这可就苦了厨房里的双开门大冰箱和几把德国进口的双立人菜刀。
灶台左边。
林雅戴着一次性手套,手里捧着一罐比黄金还贵的鱼子酱,面前摆着几块9级别的战斧牛排。
“红梅姐,这做饭讲究个火候和摆盘。”
她一本正经地科普,“这鱼子酱啊,得用贝壳勺子舀,不能碰铁,一碰就腥了。
这牛排呢,得煎三分钟,醒两分钟……”
灶台右边。
李红梅手里拿着把大菜刀,砧板上是一棵巨大的酸菜芯子。
“哆哆哆哆哆!”
快出了残影的刀功。
“啥酱不酱的我不懂!”
李红梅嗓门大,“我就知道咱瑶瑶怀着孕,嘴里没味儿!
这酸菜那是她在肚子里就爱吃的,再切二斤五花肉,炖上宽粉,那才叫香呢!”
滋啦——!
一大勺猪油下了锅,瞬间爆出的葱花香味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厨房,毫不留情地把优雅的黑松露味儿给盖了过去。
林雅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下意识想往后躲。
可看到李红梅熟练颠勺的动作,还有升腾而起的热乎气儿。
她突然把手里的鱼子酱放下了。
“红梅姐。”
林雅凑过去,像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那什么……这酸菜真有那么好吃?
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切那个肉丝儿?”
李红梅一愣,随后爽朗大笑,一把将手里的菜刀递过去柄,“来!我教你!
就这刀,比使那个小贝壳带劲多了!”
半小时后。
厨房里传出了极为诡异又和谐的对话。
“哎哎哎!亲家母你手怎么还要翘兰花指呢?
抓实诚点!”
“是……是这样吗?这大葱好辣眼睛啊呜呜呜……”
“哭啥!这叫人间烟火气!
来,咱俩把这一锅炖出来,保准把他俩香个跟头!”
……
正午十二点,开饭。
巨大的圆桌上,这场面真叫一个绝。
中间是一盆比脸盆还大的酸菜白肉炖粉条,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旁边是一圈精致到发指的水晶盘子,里面装着可怜巴巴的两口煎鹅肝。
再配上一碟拍黄瓜,和一瓶八二年的拉菲。
“来来来!喝酒!”
程卫东已经把领带扯了,跟沈建国那个大酒瓶子碰得那是山响。
沈建国是个实在人,也没那么多弯弯绕,“亲家公,这洋酒有点涩嘴啊,下回咱整白的?”
“整白的!这就让管家去买!”程老爷子此刻毫无架子,“今儿高兴!”
沈瑶坐在程昱身边,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山的酸菜,又看着另一边程昱正在小心翼翼地把鱼子酱涂在馒头片上(这也是林雅的新发明)。
桌子底下。
一只滚烫的大手悄悄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勾住了她的指尖,还在她掌心里敏感的软肉上挠了两下。
沈瑶转头,对上程昱含笑的桃花眼。
他手里还拿着双筷子,给林雅夹了块红烧肉,自己却凑到沈瑶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只能两人听见的情色气声。
“看,这就是你要的人间。”
“乱是乱了点。”
他拇指摩挲着沈瑶的指关节,“但你看我妈,从来只吃色拉的人,今儿居然就着酸菜吃了两碗大米饭。”
“瑶瑶,你赢了。”
“你把这两家原本在两个星球上的人,用这肚子里的这一根线,给硬生生拽到了一个饭桌上。”
沈瑶心头一热。
她反手握住程昱的大手,十指紧扣,在硬邦邦的指节上狠狠捏了一下。
“少贫。”
她嘴唇微动,眼神却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我要的还不止这些。”
“等这小崽子出来,我要这屋子里天天都是这动静。”
“行。”
程昱看着她,眼底疯狂的宠溺藏都藏不住,“你想听交响乐,我就绝不让人给你奏二胡。”
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就在这时,林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猛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动作太大,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庄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林雅神神秘秘地弯下腰,从那个从不离身的爱马仕包里,掏出了一个看着像是中药铺子里那种泛黄的牛皮纸包。
还不止一个。
她就像个搞底下接头的特务,小心翼翼地把几个纸包放在桌子正中央。
“这……这是?”沈瑶心里咯噔一下。
林雅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莫测,眼睛都在放光:
“这可是我托了八层关系,从一个一百二十岁的苗寨老中医那儿求来的!”
“不是普通的安胎药!”
“据说……”她看了一眼程昱,又看看沈瑶的肚子,神色激动。
“这是专门保证这胎……”
“能生个不但像程昱一样聪明,还能像瑶瑶一样有心眼儿的龙凤胎秘方!”
“快!张妈!拿我的紫砂锅来,我要亲自熬!”
“……”
沈瑶和程昱对视一眼。
空气中,原本温馨感人的氛围“咔嚓”一下裂了。
什么龙凤胎?
什么一百二十岁老中医?
这特么不就是电视购物里的那种“大力丸”骗局的高级版吗?!
沈瑶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那边的李红梅眼睛也亮了:
“哎哟!这么神?!那赶紧熬啊!我也去给添把火!”
看着两个刚才还在因为大葱流眼泪的妈,这会儿为了这个不靠谱的秘方又手拉手冲进厨房的背影。
程昱扶着额头,嘴角疯狂抽搐。
他在桌底下把沈瑶的手抓得更紧了。
“老婆。”
“别喝。”
他凑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那玩意儿我看跟我喂大公鸡的饲料也没什么区别。”
沈瑶忍不住笑出了声,把头靠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
“你拦得住吗?”
她看着厨房里又升起来的烟火气,眼神狡黠,“那是两个要抱孙子想疯了的女人的执念。”
“不过……”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那里安安静静的,好像真的有什么奇迹在等着发生。
“要是真来俩小魔王……”
她抬头看着程昱,笑得像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程总,您的奶粉钱,是不是得翻倍挣了?”
程昱没说话。
他只是俯身,在这满屋子的人声鼎沸里,在所有人都在为了他们的未来忙碌的背景里。
不管不顾地,狠狠吻住了她。
唇齿相依,带着酸菜味儿,带着酒味儿。
但这大概就是这世上,最甜的味道。
翻倍?
只要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
把这条命翻倍给出去,他又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