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把所有的卑微姿态全都表现出来了，一遍遍的磕头哀求。
黄开山举着手慢慢放了下来。马寡妇前两天过来嘀咕的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说是后山沟那个老光棍人不太灵光，可愿意出四十块钱。
他本来就已经想把这事给定下来了，但是这时候黄开山忽然又想，万一这个死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把这个事办成了，那可真在村里算是个人物了。
到那时候，说不定就能嫁给公社干部家的亲戚或者一些好人家，那时候彩礼可就不是四十块钱了，说不定上百块也有可能。
更何况，去培训公社是管饭的，家里能省下一份口粮，日子也不至于那么紧巴
他在心里来回地权衡着。如果说风险是失去四十块钱的话，那收益很可能是更大的彩礼和面子。
想到这里，他也下定了决心，对着黄蜜蜜说道：“行，老子给你这个机会，你去。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选不上，你就给我滚山沟里去，要是再耍花样，我直接把你腿给打折了。”
黄蜜蜜虽然听到黄开山同意了，可是感受到的根本不是轻松的劲儿，反而觉得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后面就是走钢丝，自己一不留神就会摔下来，粉身碎骨，完全没有回头路。
第二天，她来到公社卫生院，发现这里特别热闹。
大喇叭上还放着红歌，底下站满人，都是各大队推荐来的年轻人。
虽然穿的朴素，但是不少是知青，都手里拿着本子，很是干净整齐，一股子文化人的劲儿。
而黄蜜蜜觉得自己在里边象是一个土包子，虽然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破棉袄。
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因为觉得面对这些人自己太丢人了。
很多人还在那里私下议论。
“这是哪个大队来的，没见过呀。”
“是黄家村的吧，听说他们村推荐的人还是真挺别致的，这个样子，认得全字吧？还是别来凑数了。”
这时，一个中年干部在门口喊了一嗓子：“肃静，别说话，都进考场去等着。”
等到大家进了临时的考场，卫生院的会议室，黄蜜蜜找了一个最靠角落的位置，因为她还是不想听别人的议论。
试卷很快就发下来了，第一题就蒙了，要写出水的化学分子式。
这下子让她彻底迷糊了，知道水能喝和浇地，啥叫分子式？
看了一眼旁边一个男知青正在写着字母，后面还有一些什么“常见传染病预防基本规则”之类的题目。
这些字她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就知道这考试肯定是砸了。
到了第二场，主考官是卫生院的韩副院长，他对着这些考生们说道：“进行实践考核，念到名字的到前面来。”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些草药。第一个被叫到的是个女知青，拿起来那个草药说道：“这是黄芩，性苦寒，归小肠经，主要的功效是泻火解毒，常用于湿热、痢疾、肺热咳嗽。”
韩副院长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又叫了几个，有些人能说个大概，也有些人根本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等轮到黄蜜蜜的时候，她走过去都不敢抬头。
韩副院长拿了一个像羽毛的黄色小花儿问道：“同志，你认得这个吗？要是认识的话，就大致的介绍一下。”
黄蜜蜜忽然盯着那草就有些眼神发亮，这个东西她太熟了。
山坡上到处都是，而且自己已经挖过不止一回了，这道题简直象是送分的题。
她完全忘记了紧张，然后指着那棵草说道：“这个东西叫婆婆丁，学名好象是蒲公英，掐断了冒白浆子，这东西嗓子疼的时候熬水喝，能够去火，嫩的还能拌凉菜。”
其实，她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土名，和那个女知青背的理论一比，简直是一天一地。
旁边自然是有人笑话她，她这脸一红，声音也就小了。
韩副院长却有些兴趣地问道：“你说它能治嗓子疼，还有什么？你还知道别的吗？”
见老医生没笑话她，黄蜜蜜胆子又大了点，拿起旁边一块黑褐色的根茎来说：“这个俺也知道，长在背阴山坡上，书上说叫黄芩，俺们村有人拉肚子、上火就泡水喝，或者是砸烂了敷在伤口上，能消炎。”
说着，她又介绍了柴胡和别的东西，有的说不准就干脆用土名。
对于村民用的土办法，却说得比较准确，有实际生活的经验。
旁边那几个知青也不笑了，脸上还比较吃惊。
他们能背出来性味归经，可是要把这堆仙草混在野地里，却不一定能认出来。
更何况，像黄蜜蜜这样说出直接用途，这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
韩副院长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老医生，他们知道在农村很多时候需要接地气。
这个小姑娘肚子里有货，是真正用心记过东西的。
考核完了之后，韩副院长开始最后的问题，就是想考核一个服务意识。
他看了一下众人说道：“假设有个社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忽然晕倒，脸色难看，大汗淋漓，你们该怎么处理？”
几个知青抢着回答：“立刻评估生命体征，保持呼吸通畅，判断是否为中暑或者低血糖，赶紧送到卫生院去。”
轮到黄蜜蜜之后，她想起自己在柴房等死的时候那股子绝望，说道：“俺先跑过去看他有没有气，掐人中，然后把他背到个阴凉的地方，再给他擦擦额头、扇扇子，再拼命喊人，绝不能让他躺那没人管，要是让他等救命，那心得多慌。”
听了这话，韩副院长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考核结束之后，黄蜜蜜是最后一个走的。
笔试一塌糊涂，虽然实践上面的问答还算行，但是土经验实在不算少。
想起来黄开山的威胁，她往回走都没有力气。
过了几天，公社卫生院的外面贴出一张大红纸，是写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录取名单。
那些知青们全都去看，心里也是有些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