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于把最后那点遮羞布都给扯掉了，以后在村里还怎么抬头？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黄家人身上，黄开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活了半辈子，从来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他恨不得当场给多嘴的黄蜜蜜两巴掌，更恨黄老栓一点情面不讲
然后，他直接拽起破麻袋，扯住黄蜜蜜的骼膊说。
“回家！”
黄蜜蜜被他拽得一个跟跄，骼膊生疼。
原本指望凭借小心思改善处境，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仅没多分到粮，反而把自家推到了更尴尬的境地。
到了家里，黄开山把手里粮食袋子往地上一掼，指着跟进来的黄蜜蜜，说道。
“你个丧门星，老子真是鬼迷心窍信了你的邪，还指望着你能有点用，结果就是让老子在全村人面前把脸丢尽了，你听听黄老栓那话，老黄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到粪坑里去了。”
他越说越气，顺手抄起门后的笤帚疙瘩就往黄蜜蜜身上抡。
“我叫你多嘴，我叫你瞎咧咧，有点小聪明就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是吧，差点害得咱家这点救命粮都黄了，老子打死你。”
笤帚打在黄蜜蜜的背上，疼得她蜷缩起来，却咬死了没哭出声。
她知道，这时候哭喊求饶只会让黄开山打得更凶。
黄光宗吊着骼膊，靠在炕沿上幸灾乐祸。
“爸，使劲打她，我就说她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她瞎出主意，咱家能丢这么大的人？我现在出门都得被人说是残疾。”
黄耀祖也瘸着腿凑过来说。
“还以为你多大本事呢，能帮家里多弄点粮食，结果粮食没多一星半点，倒把我们哥俩的脸按在地上踩，你满意了是吧，现在全村都知道咱家有两个残废了，可真能耐啊黄蜜蜜。”
这两兄弟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此刻在打击黄蜜蜜上却达成了一致。
他们把自己在分粮现场受到的羞辱，全都转化成了对黄蜜蜜的怒火。
黄蜜蜜抱着头，忍受着疼痛和责骂。
她心里那点因为之前立功而产生的微弱成就感，早就被碾得粉碎。
可是这个能怪她吗，难道她能预料到黄老栓会那么不留情面，直接把他们家的遮羞布扯下来？
本来以为能靠着小聪明改变处境，结果只是引火烧身。
黄开山打累了，把笤帚疙瘩一扔，指着地上的粮食袋子，对黄蜜蜜吼道。
“你给赔钱货还愣着干啥，把这玩意儿收起来，看你就晦气，以后家里的事，你再敢多一句嘴，老子撕烂你的嘴。”
黄蜜蜜默默爬起来，背上和骼膊上特别疼。
她低着头，走过去提起那轻得可怜的粮食袋子，把袋子放到墙角的破柜子里。
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了，黄开山坐在炕头抽闷烟。
黄光宗和黄耀祖互相瞪了一眼，各自找了个角落窝着，也不再继续说话。
黄蜜蜜走到外间灶台旁，靠着灶壁滑坐在地上。
她把手塞进同样破旧的棉袄袖子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暖和。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黄甜甜。
那个她想象中的，在部队大院里穿着暖和棉袄，吃着白面馍馍的黄甜甜。
“哼，你在那儿又怎么样？刘小燕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她会把你折腾死的。”
她脑海里开始描绘各种画面，黄甜甜在学校里被刘小燕带着人堵在墙角，指着鼻子骂资本家狗崽子。
黄甜甜的文具被扔进垃圾桶，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排，没人跟她玩。
甚至可能因为成分问题，被老师嫌弃，被天天以泪洗面。
对，一定是这样！
黄甜甜那个军官后爸，再厉害也不能天天守在教室里吧？能管的到什么。
这种想象，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慰借，一种扭曲的心理平衡。
“黄甜甜，你最好也别过得太舒坦，大家一样才公平，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挨打受骂，吃不饱穿不暖。”
日子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
黄开山因为分粮事件丢了大人，在家里动不动就发脾气。
黄光宗和黄耀祖更是把残疾的耻辱，全化成了对黄蜜蜜的怨气，指使她干活更加变本加厉。
黄蜜蜜变得更加沉默，不再试图去打听什么，也不再给黄开山出任何主意。
她或许并没有认命，但至少表面上，重新变回了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
京市这边，自然就是另外的光景。
黄甜甜回到医疗组的第二天，就被孙军医叫到了办公室。
孙军医给黄甜甜倒了杯温开水，看着她喝着，这才说道。
“甜甜啊，回来就好，你不在这些天，组里都冷清了不少呢。”
黄甜甜放下杯子，笑道。
“孙爷爷，我也可想大家了，我这不就回来了嘛。”
“想大家是好事，但咱们甜甜这回在外面，可是干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孙军医满是骄傲，说道。
“涉外谈判立了功，学校考试拿了双百分，这都给咱们部队，给咱们医疗组长了脸。”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崭新的牛皮纸文档袋，从里面拿出东西。
不是勋章，也不是奖状，而是一本崭新的《赤脚医生手册（增订本）》。
扉页上盖着部队的印章，下面还有一行钢笔字。
“赠黄甜甜同志：钻研业务，服务人民。”
旁边，还放着一支用精致木盒装着的英雄牌钢笔，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
“这是上级领导对你这次出色表现的嘉奖。”
孙军医将手册和钢笔推到黄甜甜面前说道。
“手册是希望你在医术上继续精进，钢笔是鼓励你多学习、多记录。甜甜你还小，这份荣誉是肯定更是鞭策，任何时候都不能骄傲自满，要脚踏实地。”
黄甜甜郑重地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力点头说道
“孙爷爷您放心吧，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学，绝不骄傲。”
她是真没觉得这有什么可骄傲的，谈判是碰巧会外语，考试是知识点都掌握了，救刘招娣是军医的本分。
比起孙爷爷他们救死扶伤的真本事，她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