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办法，在周云娘的催促下，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喝空了的牛奶瓶。
男孩子们被秦黎明领着，蔫头耷脑却又暗藏兴奋地往公共澡堂方向跑。
对他们来说，玩水也是训练后的一大乐趣。
黄甜甜则被妈妈和周云娘一边一个牵着，往女澡堂走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嘻嘻哈哈打闹着远去的哥哥们和孟宏章他们的背影，心里满满的。
她用自己挣的钱，给在乎的人带来了快乐，这种感觉，比吃了十根奶油冰淇淋还要甜。
西北的日头很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
黄蜜蜜感觉自己刚捂了一个冬天，稍微白了那么一点点的脸皮，没几天就又黑回去了。
而且比之前更黑，跟灶膛里的黑炭似的。
公社那边最近没啥额外活儿了，她又回到了每天下地、喂牛、洗衣服挨骂的循环里。
汗水顺着下巴颏往下滴，滴到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小湿点。
黄耀祖那条瘸腿到底还是没躲过干活，黄开山现在看他越来越不顺眼，觉得他白吃饭还惹事，硬逼着他去地里干点轻省活。
比如坐在田埂上掰玉米棒子，或者看着晒谷场赶赶麻雀。
活是比黄蜜蜜轻多了，可黄耀祖心里憋屈啊！
他看着黄光宗每天活蹦乱跳，还能抽空跟村里其他野小子疯跑，玩打仗游戏。
自己却只能象个废物一样坐在这里，心里的怨恨就跟野草似的疯长。
“看什么看，瘸腿鬼羡慕啊？”
黄光宗有时候玩疯了跑过他旁边，还会故意气他。
“有本事你来追我呀，略略略！”
黄耀祖气得把手里的玉米棒子捏得咔咔响，眼睛盯着黄光宗跑远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背上戳出两个窟窿。
凭什么我瘸了腿就要受这个罪？凭什么他黄光宗就能好好的？
要不是他，要不是这个家，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念头从心底钻了出来，要是黄光宗也倒楣了呢，要是他也干不了重活了呢？
那样的话，爸爸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偏心眼了，自己是不是就稍微好过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这天下午，黄光宗又和几个半大小子在村口的打谷场上玩攻城，其实就是分成两拨互相冲撞，看谁先把对方推倒。
黄光宗仗着身体好，嗷嗷叫着冲在最前面，把对面一个瘦小子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得意得哈哈大笑。
黄耀祖就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名义上是看场院，实际上一双眼睛死死黏在黄光宗身上。
他看到黄光宗毫无防备地背对着自己，正叉着腰跟同伴吹牛。
机会来了，黄耀祖的心脏砰砰狂跳，手心都在冒汗。
他拄着拐棍，装作要起身挪地方的样子，一瘸一拐地朝着黄光宗那边挪去。
黄蜜蜜正好背着满满一筐猪草从地里回来，路过打谷场。
她累得头昏眼花，只想赶紧回去把草扔了喝口水。
眼角馀光瞥见黄耀祖的动作，她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瘸子不在树荫下老实待着，往人堆里凑什么？
她停下脚步，躲在旁边一个草垛后面，偷偷看着。
只见黄耀祖挪到黄光宗身后不远处，眼看黄光宗就要转过身来。
就在这时，黄耀祖象是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去，嘴里惊呼一声。
他手里那根磨得溜光的拐棍，不偏不倚，正好重重地捅在黄光宗的后腰眼上。
黄光宗正得意呢，完全没防备身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捅得重心不稳，嗷一嗓子就往前栽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摔倒的时候，手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撑，只听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他的惨叫。
“我的手，我的骼膊，疼死我了。”
这还没完！
黄耀祖扑倒的同时，那条看着使不上劲的瘸腿，膝盖却好象不小心一样顶在了黄光宗的后背上。
整个人借着前冲的势头，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正好坐在黄光宗刚刚撑地的那条骼膊上。
“嗷。”
黄光宗的惨叫声变了调，疼得脸都扭曲了，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耀祖你干啥，快起来！压死我了，我的手断了！”
黄光宗拼命挣扎，可黄耀祖看着瘦，这一屁股坐得结实，他一时竟挣不开。
旁边的孩子们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黄耀祖这才象是刚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
“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脚下滑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他越是看起来慌乱，身子就越是在黄光宗身上蹭，尤其是那条坏腿，好几次都不小心压到黄光宗受伤的骼膊。
黄光宗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只剩下嚎叫。
躲在草垛后的黄蜜蜜，全程看得清楚，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来。
故意的，黄耀祖绝对是故意的！
那一下捅，那一下坐，还有后面慌乱中的碾压，这瘸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了？
黄蜜蜜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她看着在地上打滚惨叫的黄光宗，脑子里嗡嗡作响。
黄光宗废了，手断了？就算以后能好，还能象以前一样吗，还能当兵吗？
还能成为她指望的那个以后能有出息，让她沾光的有用弟弟吗？
要是黄光宗也成了半个废人，那这个家，还有什么指望，爸爸还能东山再起吗？
那她处心积虑挑拨离间，让黄光宗觉得她好，让黄耀祖被孤立，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那点微弱的希望，被黄耀祖这一屁股给坐灭了。
不行，不能这样！
黄蜜蜜猛地从草垛后冲了出来，脸上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叫道。
“哎呀！光宗，耀祖，你们怎么了，快来人啊，出事了！”
黄耀祖被黄蜜蜜拉开，跌坐在地上，看着哥哥的惨状，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扭曲的恐惧和报复后的空虚，抬头正好对上黄蜜蜜扫过来的眼神。
黄耀祖心里一咯噔，黄蜜蜜却已经不再看他，她扑到黄光宗身边，看着他那条明显不对劲的骼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