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去干,或者让两个宝贝儿子,其中一个还是瘸子去干?
那他不得被村里人笑掉大牙,再说累死他也干不完啊!
他举着笤帚疙瘩,追到门口,看着黄蜜蜜窜到院子角落,打也不是,不打又下不来台。
黄光宗看着这场面,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
“爸,弟弟好象更严重了。”
黄开山回头一看,黄耀祖捂着脸,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手上的水泡明晃晃的。
他瞪了远处的黄蜜蜜一眼,啐了一口。
“晦气东西,还不快滚过来看看你弟弟,真要有啥事,老子饶不了你。”
骂完,他赶紧弯腰去看黄耀祖的伤,心里又急又气。
急的是儿子的伤,气的是黄蜜蜜居然敢反抗,还敢威胁他。
这死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服管了!
黄蜜蜜站在冷风里,看着爸爸小心查看黄耀祖伤势的背影,再看看黄光宗那副又怕事又暗自庆幸没牵连自己的样子,心里那点对亲情的最后幻想彻底熄灭了。
她慢慢走回厨房,捡起地上的水瓢,重新舀了水端过去。
黄开山一把夺过水瓢给黄耀祖冲洗伤口,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赔钱货就是没用,连个弟弟都看不好,光宗,去,把柜子里那点草药膏拿出来,给你弟弟抹上。”
黄光宗如蒙大赦,赶紧跑进屋拿药膏。
黄耀祖还在抽抽搭搭,但看到爸爸全心全意照顾自己,姐姐象个受气包一样站在旁边。
他又找回了一点优越感,带着哭腔命令道。
“赔钱货你轻点,弄疼我了,我让爸打你,一定要打死你。”
黄蜜蜜垂下眼皮,默默蹲下来,帮着黄开山按住乱动的黄耀祖。
她的手指接触到黄耀祖烫伤的皮肤,感受到那异常的灼热和红肿,心里甚至有点解恨。
黄蜜蜜看着这父子三人,心里其实早就凉透了。
在这个家里,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她不再争辩,默默转身去把没做完的早饭弄好。
锅里的水已经烧干了,玉米饼子也糊了一半。
她把还能吃的部分捡出来,自己只拿了一小块最小的,把看起来好一点的放到桌上。
黄开山和两个儿子可不管这些,围着桌子狼吞虎咽,好象刚才的闹剧根本没发生过。
黄耀祖吃饭不方便,黄开山还亲自喂他,那样子跟对待什么易碎珍宝似的。
黄蜜蜜啃着手里那块又硬又糊的饼子,听着他们咀嚼的声音,心里那股恨意更多。
吃完饭,黄开山还得去生产队点卯。
他临走前,恶声恶气地对黄蜜蜜吩咐说。
“在家看好你弟弟,要是他再出什么事,我回来扒了你的皮,还有,把家里收拾干净,缸里没水了,你赶紧去挑。”
说完,他揣上俩杂粮饼子,又安抚了黄耀祖几句,这才出门去了。
黄开山一走,屋里的气氛更不一样了。
黄耀祖躺在唯一的破床上哼哼唧唧,指挥黄蜜蜜给他端水挠痒。
黄光宗则象个监工在屋里转悠,一会儿说地没扫干净,一会儿说桌子有灰。
黄蜜蜜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干活。
她先去村头的水井挑水,两只水桶压得她的肩膀生疼,走一步晃三下。
井水溅出来,打湿了她单薄的裤腿,冻得她直打哆嗦。
挑完水,她又拿起扫帚扫地。 西北风大,屋里总是很容易积上一层灰土,她扫得很慢,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跟着妈妈改嫁进了部队大院。
虽然继父人还算和气,妈妈也想让她融入,但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象针一样扎人。
那种看着别人脸色,连多吃一口肉都要掂量一下的日子,实在憋屈。
可至少能吃饱穿暖,不用象现在这样,起早贪黑地干着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和家务,还要随时承受父亲的打骂和弟弟的欺凌。
如果当初她选择继续留在部队那边,又是什么样子。
上辈子,跟着妈妈进入新家的第一天,那病秧子三哥就晦气的死了。
自己如果不那么蠢,避开那个病秧子三哥,绝不跟他有任何可能引发危险的接触。
只要三哥不死,妈妈就能在新家站稳脚跟,自己也能安然留在部队大院里,过着至少温饱体面、不必终日劳苦挨骂的日子。
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不对!她立刻反驳自己,留在那边又能怎么样?终究是外人!
等妈妈和继父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位置只会更尴尬。
继父那点固定的工资,怎么能跟后来爸爸抓住机遇做生意赚大钱相比?
黄蜜蜜可是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大概七八年后,政策就松动了,市场经济开始活络起来。
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胆子大,脑子活,是最早一批下海做生意的,没几年就重新发了家,又成了风光体面的有钱人。
那时候,自己若是留在部队那边,顶多就是按部就班找个工作,或者嫁个普通工人。
哪比得上跟在爸爸身边,将来当千金小姐,嫁入家境优渥的人家舒服?
想到这里,黄蜜蜜的心又硬了起来。 对,她选的路没错。
现在吃苦只是暂时的,是为了以后享大福。
只要熬过这几年,等爸爸抓住机遇重新发达起来,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到时候,今天受的这些委屈,她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至于这两个废物弟弟,黄蜜蜜冷冷地瞥了一眼床上哼哼的黄耀祖和旁边狐假虎威的黄光宗。
不管怎样,这辈子她得想办法让他们成器,至少不能象现在这样完全是累赘。
可是还要熬六年,一想到这漫长的岁月,黄蜜蜜就觉得眼前发黑,看不到尽头。
黄光宗见她动作慢,不满地嚷嚷。
“赔钱货,你扫个地磨磨蹭蹭的想偷懒啊。”
黄蜜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和怨恨。
她现在还不能跟这两个小畜生彻底撕破脸,爸爸偏心他们,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得换个法子,想到这里,她放下扫帚走到黄耀祖床边,声音也放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