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话她也不能说出口。只能自己心里闷着。
买好了衣服,周云娘又去称了点耐放的杂粮饼子和果脯,分量都不多,但也是她能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一点心意。
回到家,她找出之前攒下的旧包袱皮,把衣服和干粮仔细包好,准备明天就去邮局寄。
几天后,西北的风卷着地上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邮递员把一个灰扑扑的包裹扔在了黄家门口。
喊了一嗓子黄开山有包裹,就赶紧缩着脖子蹬车走了。
黄蜜蜜正在院里扫雪,听到动静。
她丢下扫帚,几乎是扑过去把包裹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知道一定是妈妈寄来的!
屋里的黄开山和两个儿子也听到了,钻了出来。
黄开山一把从黄蜜蜜手里夺过包裹,掂了掂,脸上露出点笑意。
“算周云娘还有点良心,还以为她把这都忘了呢。”
回到屋里,黄开山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
最上面是几包用油纸包着的杂粮饼子和果脯,底下则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衣服。
“新衣服!”
黄光宗和黄耀祖眼睛亮了,伸手就去抓。
“别动!”
黄开山喝止住他们,自己先把衣服抖开来看。
他先拿起一件明显是男娃穿的深蓝色棉裤。
又拿起另一条差不多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件红格子、带着点收腰效果的女童棉袄上。
黄蜜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件红格子棉袄,手心里全是汗。
她怕,怕极了爸爸会把这条唯一明显是女娃穿的衣服也分给弟弟,或者干脆他自己想办法拿去换东西。
黄开山拎起那件红格子棉袄,嫌弃地撇撇嘴说。
“花里胡哨的,不顶穿。”
他随手扔给黄蜜蜜。
“赔钱货,你的。”
然后把两条新棉裤分给了眼巴巴的两个儿子。
“光宗,耀祖,这是你们的!快试试吧。”
黄蜜蜜接过棉袄,紧紧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几乎要哭出来。
不是因为衣服多好看,而是因为它太女孩了,弟弟们绝对不会抢!
妈妈是知道她的处境吗?她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激。
黄光宗和黄耀祖才不管好看难看,有新衣服穿就美得冒泡。
他们赶紧脱下身上破旧的棉裤,换上了新的。
虽然棉裤有点紧,裤腿也稍微短了一点点,但毕竟是新棉花,厚实暖和!
两人互相看着,咧着嘴傻笑。
“走,哥,出去让他们瞧瞧!”
黄耀祖拄着拐棍,兴奋地脸通红。
黄光宗也挺起小胸脯说。
“对,让他们看看咱们也有新衣服穿。”
兄弟俩屁颠屁颠地跑出了门,直奔村里小孩常聚在一起玩雪的晒谷场。
晒谷场上,几个穿着打补丁旧棉袄的孩子正在抽陀螺。
看到黄家兄弟穿着新棉裤过来,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地围上来。
“呀,黄光宗,你们穿新裤子了?”
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羡慕地摸了摸黄光宗的裤腿。
黄光宗得意地一扬下巴说。
“那当然,我妈妈从京市寄来的,可暖和了,而且好看着呢!”
黄耀祖也拄着拐棍,单脚站着,努力让自己显得神气。
“京市是大地方,你们没见过吧!”
孩子们确实有点羡慕,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黄耀祖的腿吸引过去了。
一个平时就有点淘气的半大孩子指着黄耀祖的拐棍,笑嘻嘻地说。
“黄耀祖,你这新裤子是挺好,可你这腿咋啦,穿上新裤子也还是个瘸子啊,哈哈,瘸子穿新裤,走路更费劲。”
其他孩子跟着哄笑起来。
黄耀祖脸上的得意愣住了,变得煞白。
他最恨别人提他的腿,气得浑身发抖,想冲上去打人,可一条腿根本站不稳,差点摔倒。
委屈和愤怒涌上来,他哭了出来。
“你们胡说!我不是瘸子!哇,你们混蛋。”
黄光宗见弟弟哭了,也急了,冲那帮孩子喊。
“不许你们说我弟弟,我打死你们!”
可他势单力薄,那些孩子哄笑着跑开了,边跑边喊“小瘸子,穿新裤,一走一扭屁屁颠!”
兄弟俩的眩耀变成了自取其辱。黄耀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黄光宗也只能红着眼圈,扶着弟弟灰溜溜地往家走。
一进家门,黄耀祖就扑到闻声出来的黄开山怀里,哭得更凶了。
“爸!他们骂我是瘸子!说我是小瘸子,呜呜呜。”
黄光宗也扁着嘴告状说。
“爸,我和弟弟就穿了新裤子出去,他们就说弟弟是瘸子穿新裤也没用。”
黄开山看着哭成泪人的小儿子,再看看大儿子委屈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气。
他拍着黄耀祖的背安慰说。
“不哭不哭,耀祖不哭,那些小兔崽子懂个屁,我儿子穿新裤子好看,别理他们!”
安慰了半天,俩孩子才稍微平息下来。
黄开山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大过年的,本来收到新衣服是高兴事,结果闹这一出。
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想到自己如今的落魄,连孩子都跟着受欺负,一股邪火没处发。
视线一转,看到黄蜜蜜正蹲在灶台前默默摘野菜。
身上还穿着那件旧棉袄,新棉袄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凳子上。黄开山立刻找到了发泄口。
“你个死丫头没点眼力见,没看见你弟弟受委屈了?还不赶紧去做饭,今天多炒个菜,给你弟弟宽宽心,杵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一点用都没有!要不是你当初…”
他又想提学武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恶声恶气地命令。
“赶紧的!把那些腊肉切一点炒了。”
黄蜜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默默放下手里的野菜,起身去拿挂在房梁上那一小条黑乎乎的腊肉。
她心里冷笑:弟弟受委屈,关我屁事?是他们自己出去显摆找的。
凭什么又使唤,我还切腊肉?家里就那么点肉,平时抠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倒大方了。
她拿着腊肉和野菜走到厨房,灶膛里的火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她熟练地生火、烧水,准备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