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耀祖也跟着帮腔。
“是啊爸爸,我要吃肉,把姐姐送去换钱和票吧。”
“闭嘴,你们两个小蠢货,你们要是再说,我就拿笤帚疙瘩抽你们了。”
黄开山怒斥一声,他虽然重男轻女,苛待女儿,但把女儿卖给傻子,这种彻底不要脸面的事,他潜意识里还是接受不了。
尤其还是被邻居这样上门议价,让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傻子妈见黄开山拒绝,两个小崽子又被骂了,脸上那点假笑消失了。
本来就是强忍着客气,现在完全犯不上了。
她叉起腰说道。
“还给脸不要脸了?真当自家闺女是个天仙呢,一个资本家下放的赔钱货,成分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俺家小子再不好,那也是根正苗红的贫农,肯要你们家这黑五类闺女,是你们家祖上积德,不识抬举的东西!等着你这闺女烂在家里吧,看哪个正经人家敢要。”
傻子妈狠狠瞪了黄家父子一眼,又鄙夷地扫过瘫坐在地上哭泣的黄蜜蜜,扭身走了。
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下黄蜜蜜的啜泣。
黄蜜蜜盯着那两个缩着脖子的弟弟,问道。
“为什么?我是你们姐姐啊,我每天起早贪黑干活,挣口粮给你们吃,你们就这么对我?要把我卖给一个傻子?”
黄光宗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随即恼羞成怒,骂道。
“谁让你是个扫把星赔钱货,要不是你非要我们去学武,耀祖的腿能断吗?你就是看不得我们好!在家也是碍眼,去傻子家当童养媳换点肉吃咋了?”
黄耀祖也躲在哥哥身后,跟着叫骂。
黄蜜蜜气得说不出话,一种被至亲之人彻底背叛的绝望攫住了她。
“够了,都不要说了,你们是想把我气死吗?”
黄开山呵斥住两个儿子的叫骂,心里憋闷得厉害。
他对着黄蜜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通情达理的语气说。
“哭什么哭,这事儿不是没成吗,爹能真把你往火坑里推?再怎么说,你也是我黄开山的闺女,就算以后要许配人家,那也得挑个条件好的,至少得象点样子,嫁给傻子象什么话,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他的话听着象是在维护女儿,可听在黄蜜蜜耳朵里,却更心寒。
她马上就明白了,爸爸哪里是心疼她?他不过是好面子!
怕被人嘲笑他黄开山的女儿,只能嫁给一个傻子,辱没了他那早已不存在的身份体面。
在他心里,她这个女儿,终究只是一件商品。
只是目前觉得卖给傻子,他觉得太丢份而已。
她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父亲,看着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弟弟,第一次认识到,在这个家里,她永远得不到一丝真正的尊重。
这才下放一年多,她就已经觉得快要被逼疯了,每一天都象是在油锅里煎熬。
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骂,吃不饱的饭,还有来自至亲的算计和恶意。
黄甜甜,她上辈子究竟是怎么忍受下来的,难道她就真的那么能忍,还是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际遇?
眼瞅着进了腊月,京市的天开始变冷。
周云娘算着快过年了,想着西北那边肯定比京市还冷,黄开山带着三个孩子,现在经济也不行,日子指不定多难熬。
虽说离了婚,可孩子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想起来心里就揪得慌。
这天周末,她跟秦高朔打了声招呼,揣上攒下的布票和些闲钱,带着秦家三兄弟和黄甜甜去了供销社。
她想给西北的孩子们添置件新衣裳,好歹过年能有点热乎气儿。
供销社里人挤人,都是赶着年关来扯布买年货的。
周云娘挤到卖成衣的柜台前,看着挂着的那些棉袄,眼睛就瞄向了小孩的款式。
“同志,把那件红格子的棉袄拿给我看看,其他的有合适的,您也可以给推荐一下。”
周云娘指着一件看起来厚实、颜色也鲜亮点的女童棉袄。
售货员拿下来,周云娘就在黄甜甜身上比划。
“甜甜,你来,妈比比看,蜜蜜跟你是一天生的,个头原先也差不多,你看这尺寸行不行。”
黄甜甜乖乖站着,任由妈妈比划。
她看着那件棉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下放快一年了,西北那地方苦寒,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活还重,黄蜜蜜能象她这样在京市好吃好喝地长个儿才怪。
她扯了扯周云娘的袖子,小声说道,“妈妈,我看这尺码有点大,西北那边日子苦,妹妹肯定没我长得快,说不定还缩了呢,咱买小一号的吧,省得她穿着晃荡不暖和。”
虽然当初黄蜜蜜想要和她交换,还教唆她带着三哥出去玩是想要她害死三哥走黄蜜蜜上辈子的老路,但不管怎么说,能让她避免重生后吃苦,她也没必要太过针对。
毕竟黄蜜蜜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上辈子的她若不是有灵泉在,也不能将日子过好。
周云娘一听,心里更酸了。
是啊,她光想着孩子该长个了,却忘了那边是什么光景。
蜜蜜那孩子,跟着她那个不着调的爹,还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你说得对,是妈想岔了,看来是妈想问题太过于简单了,以后还是你得提醒着点。”
周云娘声音有点哽咽,转头对售货员说。
“同志,麻烦换个比这个再小一码的吧,麻烦你了。”
接着,她又挑了两件男孩的棉裤,更是往小了选。
“男孩子皮实,捡别人旧的穿也行,但这棉裤得暖和,西北风硬。”
她喃喃着,选的都是深色、耐磨的布料,看着朴素也不扎眼。
秦家老三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嘀咕说。
“妈,买这么小,他们穿得下吗?别白花钱了,到时候穿着不合适卡着也难受。”
周云娘叹了口气。
“穿不下也得穿,总比单衣薄衫强。”
她没说的是,买大了,指不定就被黄开山想办法挪作他用了,或者干脆拿去换了别的,到不了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