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浔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
六月的上午格外宜人，温煦的阳光通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路面洒下斑驳跃动的光影。
十点整，他提前抵达华源建材城。
“小浔来这么早！
周建国正和合作商核对帐目，抬头瞥见他便招呼了一声。
“小叔，我来蹭个中午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周浔自顾自接了杯水，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掏出二手摩托罗拉手机玩起了贪吃蛇。
周建国没再管他，转头和合作商吹嘘着：“这是我亲侄子，刚高考完，准备报建筑专业，将来没准儿还能当我甲方呢！”
周浔：“……”
小叔这人确实精明。
这牛逼吹得，好象老周家转眼就要成为建筑世家似的。
不过效果立竿见影，合作商的眼神果然又添了几分信任。
……
中午，周建国带他在附近的兰州拉面吃了碗面，随后开着他那辆二手桑塔纳，直奔御景豪庭。
路上，他不忘叮嘱周浔：“少说多看，后面要是合适，我让你跟着设计师打打下手，多给你争取点工钱！”
“放心吧小叔，我这人最谦虚了。”
桑塔纳沿着中心大道一路疾驰，穿过街心广场，驶过跨江大桥，拐进一片静谧的林荫局域，最终停在一栋花园别墅前。
“别墅啊。”周浔不禁感叹。
“怎么？怯场了？”
周建国把桑塔纳停在奥迪和路虎之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设计费是按平方米算的吧？”
周浔却是早已满脸兴奋，“本来只想赚点零花钱，没想到来了笔大买卖。”
周建国：“……”
我这亲侄子还真是谦虚得可以。
按下门铃，开门的是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看样子是这家保姆。
客厅沙发上，穿着休闲装的中年男子正看着电视，见他们进来才微微坐直身子，招手示意。
“是顾建宏先生吧？我是周艺装修的经理周建国。”
“叫我老顾就行，都是老朋友介绍的，不用客气。”
顾建宏说话很随和，目光转向周浔，“这位小兄弟是？”
“我是……”
周浔刚要说话，周建国抢过话头：“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建筑专业毕业的大学生。”
“叫我小浔就好。”周浔立刻心领神会。
“大学生好啊。”
顾建宏满意地点点头，“要装修的就是这栋房子，我带你们看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话对建筑设计师来说再贴切不过。
周浔虽没住过别墅，但设计过的豪宅不下百套，眼前这栋充其量算中端水准——
不过在东海市，应该已经算是天花板了。
看完一圈，周建国按惯例拿出笔记本计算机，给客户讲解不同装修风格，以便后续安排合适的设计师。
这样的大单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交给周浔——
这与亲情无关，纯粹是商人的理性判断。
顾建宏自然分不清各种风格的区别，只能凭感觉判断美丑。
“看着都不错，就是看不出实际效果啊。”
他皱起眉头，“照片里的格局好象都小了点。”
那不是废话。
周建国平时接的多是百来平的住宅，哪能和这三百平的别墅相比？
“这个主要是看氛围感，具体效果得等设计师出效果图……”
顾建宏依旧眉头紧锁，难下决定。
“顾老板，要不我给您画张效果图吧？”
周浔说着，已经从包里掏出素描本和马克笔。
画？
顾建宏和周建国都愣住了。
东海市的装修市场尚不成熟，所谓效果图，多半是设计师照着网上的成图东拼西凑的产物。
周建国隐隐有些担心。
带他来见见世面，可别把我的大生意搞砸啊……
“小浔啊，效果图还是等回去再……”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闭嘴了。
只见周浔只用了简单几笔，悄然间已经勾勒出客厅的透视图。
这比例，这角度，这线条……
怎么看怎么舒服。
“顾老板，我猜您是企业家吧？”
周浔边画边说，“我推荐新中式风格，稳重中带着时尚元素，很适合您的身份。”
“恩，听起来不错。”
顾建宏根本不懂什么叫新中式，但稳重和时尚确实很打动他。
周建国更是犯迷糊。
新中式是什么风格？
设计师给他的资料里只有中式风格啊……
“室内主基调用白色和木色，白橡木打底，深色胡桃木跳色点缀。”
“再搭配些大理石材质，提升整体奢华感。”
“电视柜建议做得更低更薄，后面做整面背景墙，把电视嵌进去。”
“玄关可以用洞石，低调又显档次。”
周浔笔尖不停，抬头问道：“周经理，这些材料都能联系到厂家吧？”
周建国整个人已经懵了。
眼看着不到五分钟，周浔笔下已经呈现出一张像模象样的手绘效果图。
“恩，能联系到……”
他其实连洞石是什么都不清楚，只觉得名字听着就高级。
“画好了。”
周浔把素描本推到顾建宏面前，“您看看效果如何？”
顾建宏凝视着本子上生动传神的手绘稿，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东海市认识不少有钱人，没有哪家的装修能给他这种震撼——
大气稳重，低调奢华，却又灵动时尚，充满生活气息。
尤其是手绘特有的松弛感，比冷冰冰的照片更打动他。
“不愧是大学生啊，我很满意，但是……”
他沉吟片刻，“我不常在这儿住，主要是我女儿住，还得问问她的意见。”
说完，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顾晚柠，你下楼一趟，看看设计师画的效果图。”
不多时，客厅尽头的室内楼梯上，隐约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腿。
她步履轻缓，纤长手指搭在扶手上，身影渐渐清淅。
约莫一米七的个子，一袭清凉的白色吊带连衣裙，衬得身姿纤细高挑，曲线却玲胧有致。
一张古典韵味的鹅蛋脸，鼻梁挺秀，唇瓣饱满，尤其那双美艳的桃花眼，仿佛蕴着潋滟水光，眼底似有璀灿星河流动。
周浔看得有些出神。
原来东海市这么小啊，小到前天才在考场上邂逅的少女，今天又见面了。
顾建宏的女儿，原来就是那个借给他眼药水的女孩——
顾晚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