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国土资源局,三楼文档室。
孙兴国身体晃了一下,那把昂贵的老板椅翻倒在地。
人,也跟着摔了下来。
他顾不上狼狈,手脚并用,挣扎着想爬到易学习的脚边
“易书记……我……我错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我什么都说……我全都交代……”
易学习没看他。
他转过身,对着那几个之前还假笑,此刻却脸色发白的国土局干部,下达了命令。
“把文档室所有的门窗全部封锁。”
“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出。”
“所有人的手机,全部上交,统一保管。”
易学习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反抗的压力。
“给你们半个小时。”
“把所有关于光明区土地转让的原始卷宗,全部找出来。”
“一份都不能少。”
“半小时后,如果我发现少了一页纸……”
易学习的目光,慢慢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后果自负。”
那几个干部被这道目光看得身体一哆嗦。
他们再也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些档案柜,疯了一样翻找。
整个文档室,只剩下纸张被疯狂翻动的“哗哗”声,和孙兴国粗重的喘息声。
易学习拉过一张椅子,在孙兴国的面前坐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审问都更让人崩溃。
孙兴国彻底垮了。
他为了自保,开始什么都往外说。
“是……是李达康……”
“京州官场,明面上听沙书记的,可实际上,还是李达康说了算。”
“尤其是在我们国土和规划系统,他说的话,比省委文档都管用。”
孙兴国交代,在光明区的国土系统内部,有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小团体”。
这个团体的内核,就是他这个常务副局长。
成员全都是由李达康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保证李达康所有关于土地的意志,都能被彻底执行。
“伪造文档,拖延审批……这些都是常规操作。”
“只要是达康书记不想让省里查的,我们就用各种理由拖着。”
“只要是他想批的地,就算手续不全,我们也能在一夜之间,把所有文档都‘做’出来。”
孙兴国越说,头埋得越低。
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他开始疯狂出卖别人。
“不止我们国土局!”
“市规划局的副局长赵立民,也是我们圈子里的人!”
“他以前是达康书记的秘书,是书记最信任的人!”
“还有城建集团的王总……光明峰项目里,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去办的!”
一个又一个名字,从孙兴国的嘴里吐出来。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李达康在京州这座城市里,经营多年的权力节点。
易学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示意身后的记录员,将关键人名记下。
半小时后。
孙兴国说到口干舌燥,再也吐不出一个新名字。
易学习站了起来。
他拿起桌上那份记录得密密麻麻的笔录,看了一眼。
然后,他对那名姓王的调查组队长,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立刻兵分三路。”
“第一组,去市规划局,控制赵立民。”
“第二组,去城建集团,带走王总。”
“第三组,把这位孙局长,还有文档室的张科长,一起带回纪委。”
“记住,同步行动,务必在他们接到消息之前,把人控制住。”
“是!”
王队长领命,带着几名精干的组员,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一场针对京州官场的清洗风暴,在这个下午,用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突然展开。
纪委的行动,就象烧红的刀切入黄油。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那些平日里在李达康面前拍马屁、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官员。
在纪委调查组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表现得比谁都脆弱。
市规划局副局长赵立民,被堵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正和情妇打电话,商量晚上去哪吃饭。
城建集团的王总,则是在一个高档会所的按摩床上,被戴上了手铐。
一夜之间。
光明区乃至整个京州市,国土、规划、城建系统的几个关键人物,全被拔掉。
消息传出,京州官场震动。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新来的纪委书记,那个外表像头“老黄牛”的男人,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手段。
一时间,人人自危。
那些屁股底下不干净的官员,整日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啪!”
李达康最爱的那个宜兴紫砂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秘书小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站在墙角,恨不得能消失。
李达康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感觉自己象一头被围猎的狮子。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下属,那些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正在被对方一个一个地剪除。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京州这座城市的掌控力,正在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速度流失。
易学习!
李毅!
李达康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这是那两个人联手,对他发起的总攻。
风暴中心的京州市纪委,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易学习亲自坐镇,连夜对抓回来的人进行突击审讯。
在清查丁义珍留下的大风厂土地烂帐时,调查组的成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一份财务报表,引起了易学习的注意。
“易书记,您看。”
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指着报表上的一栏数据。
“丁义珍主政光明区期间,几乎把周边所有县市的土地都置换了个遍。”
“每一笔交易,都或多或少存在问题,要么是估值虚高,要么是程序违规。”
调查员停了一下,脸上露出困惑。
“唯独一个县,很奇怪。”
他将另一份文档推到易学习面前。
“光明县。”
“这是汉东最穷的一个县,也是距离大风厂最近的一个县。”
“丁义珍曾多次想用‘土地置换’的名义,把光明县最有价值的一块工业用地拿过来,给光明峰项目做配套。”
“但是……”
“全都被顶回去了。”
易学习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档上。
那是一份又一份的会议纪要,一份又一份措辞强硬的拒绝函。
上面反复出现着同一个人的签名。
光明县县委书记,梅晓歌。
在满是污泥的帐本里,这个名字,和他所代表的那个贫困县,干净得有些不正常。
易学习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背后,绝对不简单。
能在李达康和丁义珍联手施加的巨大压力下,多次顶住压力,拒绝那些明显不合理的土地置换项目。
这个梅晓歌,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县委书记。
易学习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将那份关于梅晓歌的文档,从厚厚的卷宗里抽了出来,放在了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