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整个京城都因为镇北王府那个荒唐的“寻鸡令”,而闹得鸡飞狗跳。
陆烽火带回来的珍禽异鸟,几乎堆满了王府半个后院,孔雀、猎鹰、八哥、鹦鹉,应有尽有。可没有一样,能入得了岁岁那双挑剔的“小法眼”。
午后,陆震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不远处正百无聊赖地揪着花瓣的女儿,那张让北蛮闻风丧胆的刚毅脸庞上,第一次写满了挫败。
他堂堂大雍战神,平生大小战役数百场,何曾有过败绩?如今,竟连女儿想要一只“会飞的鸡”都办不到。
这简直比在战场上输给赵越那个老匹夫,还让他憋屈!
“王爷,您也别太心急了。”沉婉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过来,柔声劝道,“岁岁还小,不过是随口一说,您别太当真。倒是您自己,为了这事,几日都没好好歇息了。”
她心疼地看着丈夫,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儿。
“我看,不如今日带岁岁出门逛逛,散散心。这‘神鸡’的事,咱们慢慢来,缘分到了,自然就遇上了。”
陆震正想说什么,恰好福伯从月亮门外走了进来,对着陆震和沉婉躬身行礼。
“王爷,王妃,府里前些日子淘汰下来的一批旧家具和器物,老奴寻思着不能浪费,打算拉到拾遗街去处理了,换些银钱也好。”
王府如今虽然不缺钱了,但福伯这穷怕了的老管家,依旧是改不了那勤俭持家的性子。
“拾遗街?”
一直无精打采的岁岁,在听到这三个字时,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不是她以前经常去“进货”的好地方吗!那里有好多好多别人不要的“亮晶晶”!
“去!岁岁要去!”
她丢下手里的小花瓣,蹬蹬蹬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沉婉的大腿,仰起小脸,用她那谁也无法拒绝的小奶音撒娇,“娘亲,岁岁想跟福伯伯一起去进货!”
“不行!”沉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拾遗街是什么地方?京城有名的贫民窟,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地上连块干净的落脚地都没有。她的心肝宝贝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娘亲……”岁岁的嘴巴一瘪,大眼睛里瞬间就蓄满了水汽,眼看就要决堤。
陆震一看这架势,心都快化了。
他立刻帮腔:“哎呀,婉儿,就让岁岁去嘛!她在家也闷坏了。多派些护卫跟着,就在街口,不往里走,能出什么事?”
“爹爹……”岁岁立刻转移目标,抱住了陆震的腿。
最终,在父女俩的合力“攻击”下,沉婉败下阵来。
她无奈地点了点岁岁的鼻尖,反复叮嘱道:“只许在街口,不许乱跑,不许乱碰东西,知道吗?”
“知道啦!”岁岁高兴得原地蹦了一下。
……
一刻钟后,一辆外表朴实无华,但内里却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在十几名便衣护卫不动声色的拱卫下,缓缓停在了拾遗街的街口。
这里与京城主街的繁华喧闹,仿佛是两个世界。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气味。街道狭窄,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棚屋,地上污水横流。形形色色衣衫褴缕的人们,或蹲在地上兜售着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旧货,麻木地穿行于人群之中。
福伯和几名护卫将岁岁小心翼翼地抱下马车,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不适。
“小郡主,这里脏,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可千万别往前走了。”福伯紧张地护在岁岁身边。
可岁岁哪里听得进去。
她的小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小脑袋转来转去。在她的世界里,那些摊位上摆放的破铜烂铁、旧衣旧物,大多都是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彩。
她要找的,是那种会发光的“亮晶晶”。
她挣开福伯的手,象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仓鼠,迈开小短腿,在不算干净的地面上,左看看,右瞧瞧。
“小郡主!”
福伯和护卫们吓了一跳,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在她身周形成一个无形的保护圈,隔开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群。
岁岁对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毫不在意,她的眼睛,在那些杂乱无章的货摊上飞快地扫视着。
没有,没有,这个也不是……
就在她快要失望的时候,她的目光,猛地被街道最深处,一个最偏僻的角落给吸引住了。
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流,一个衣衫褴缕的摊贩,佝偻着背,蹲在一个破烂的摊子后面。他的面前,只摆着一样东西。
一个锈迹斑斑的破旧笼子。
在所有人眼中,那笼子里,关着一只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丑小鸡。
它身上的毛掉得七七八八,光秃秃的皮肤上露出几根稀疏的杂毛,眼皮耷拉着,缩在笼子角落里一动不动,病恹恹的,看着就象是随时会断气。
然而,在岁岁的眼中。
这只丑陋不堪、半死不活的小鸡身上,正散发着一圈微弱,却纯粹到了极致的“七彩光晕”!
那光芒,不似金矿石那般耀眼夺目,也不象龙须草那般赤红如火。它柔和,却又绚烂,仿佛将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融于其中,静静地流转着。
比她见过的任何“亮晶晶”,都要漂亮!都要好看!
找到了!
会飞的鸡!
岁岁的大眼睛,瞬间亮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脏不脏,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穿过最后一段距离,一下子跑到了那个破旧的摊位前。
她的小手,一把扒住那生了锈的铁笼子,脸蛋几乎要贴了上去,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笼子里那只奄奄一息的秃毛鸡。
那股发自灵魂的亲近感,让她喜欢得不得了。
她转过头,开心的对着身后气喘吁吁跟上来的福伯,发出了此行最兴奋、最响亮的一声呼喊:
“福伯伯!”
“要这个!岁岁要这个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