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了?马上就要碎掉了?”
林妙妙脸上的得意笑容,象是被冰水浇过,瞬间凝固。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的吊梢眼,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随即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怒火。
这小野种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杂种!眼睛瞎了吗!”林妙妙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彻底撕下了伪装的贵女仪态,“我这块福禄暖玉,是太后娘娘亲手所赐,由宫中最好的玉匠打磨,温润无瑕!你居然敢说它裂了?你是想咒我吗!”
她身旁的一众小姐妹也立刻帮腔。
“就是!妙妙,别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一般见识。”
“她懂什么叫玉吗?怕是连块象样的石头都没摸过,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看她就是嫉妒!嫉妒妙妙你有这么好的宝贝!”
一声声的吹捧和附和,让林妙妙的怒火烧得更旺。她今天就是来耀武扬威的,就是来踩镇北王府的脸的,怎么能容忍被一个三岁的小乞丐反过来下了面子?
她看着岁岁那张懵懂天真的脸,越看越觉得刺眼。
一个小野种,一个扫把星,凭什么被镇北王府当成宝?凭什么还能穿上这么好的衣裳?
一股恶毒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让她知道,有些人是她永远也得罪不起的!
“我今天就撕烂你这张胡说八道的乌鸦嘴!”林妙妙面容扭曲,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猛地抬起手,朝着岁岁的方向就扑了过去,那架势竟是要动手推搡。
“林小姐,你敢!”沉婉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将岁岁护在身后。
张嬷嬷和厅内的丫鬟们也都吓得变了脸色,想要上前阻拦,却哪里快得过盛怒之下的林妙妙。
就在林妙妙抬手前扑,动作幅度达到最大的那一瞬间。
“崩!”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淅的断裂声,在嘈杂的厅堂里响起。
那根系着福禄暖玉、本该无比结实的明黄色丝绦,毫无预兆地,从根部应声而断!
林妙妙前冲的势头太大,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块流光溢彩的福禄暖玉,脱离了束缚,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短暂而决绝的抛物线。
它越过沉婉伸出的手,越过众人惊恐的视线。
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厅堂中央那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象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整个厅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叫嚷声,劝阻声,呼吸声……全都停了。
林妙妙前冲的动作僵在半路,一只手还保持着要推人的姿势,整个人象一尊被点了穴的雕像。
她身边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姐妹们,一个个张大了嘴,脸上的表情凝固在幸灾乐祸和惊恐之间,滑稽又可笑。
沉婉紧紧抱着怀里的岁岁,心跳得飞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
那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连城的福禄暖玉。
只有一堆……惨不忍睹的碎片。
玉佩摔得粉身碎骨。
最中间的一块,还勉强能看出原本的轮廓,但上面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而周围,则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块和一蓬白绿色的粉末。
那雕刻在玉佩上,像征着福气与爵禄的“福禄”二字,此刻一个偏旁碎裂,一个拦腰截断,显得无比讽刺。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变成了凝固的胶水,黏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天……天哪……”
不知是谁,先用气音发出了一个颤斗的音节。
“碎……碎了……”
“御……御赐之物……摔碎了……”
这几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像几根针,终于戳破了这片死寂。
林妙妙身边的贵女们,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她们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碎片,仿佛那不是碎玉,而是催命的符咒。
“摔碎御赐之物,可是大不敬之罪!”
“要……要被问罪的……”
“这可怎么办啊……”
她们的声音压得极低,却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林妙妙的耳朵里。
“问罪”两个字,象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林妙妙空白一片的脑子里。
她僵硬的眼珠,终于缓缓地、一寸寸地向下移动,落在了那堆碎片上。
她的瞳孔,在看清那堆东西的瞬间,猛地缩紧。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林妙妙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她象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又象是瞬间被拖入了更深的地狱。
她跟跄着后退两步,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地上的碎片,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疯狂和恐惧。
碎了。
太后赏给她的,她最珍爱、最常用来眩耀的福禄暖玉,真的碎了!
就在刚才,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它温润无瑕。
可现在,它就变成了一地垃圾!
那个小野种说的话……
它都裂了呀。
马上就要碎掉了……
一字一句,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
不!
不可能!
一定是这个小野种搞的鬼!
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被她抓住。恐惧和愤怒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妙妙猛地转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定了被沉婉护在怀里的岁岁。
“是你!”她伸出颤斗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凄厉而扭曲,“都是你!你这个乌鸦嘴!是你害我的!是你用邪术咒碎了我的玉佩!”
她疯了一样地嘶吼着,仿佛只有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这个三岁的孩子身上,她才能逃脱惩罚。
沉婉将岁岁更紧地搂在怀里,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完全挡住了林妙妙那怨毒的视线。
再次面向林妙妙时,她那张总是温婉含泪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寒霜。
“林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沉婉的声音不大,却象一把冰锥,一字一字地敲在林妙妙狂乱的神经上。
“玉佩,是你自己戴在身上的。那根丝绦,也是你自己系的。从你进门到现在,我女儿连你的衣角都没有碰过一下。”
“方才,是你自己怒火攻心,要冲上来对我女儿动手。也是你自己动作过大,用力过猛,才扯断了丝绦。”
沉婉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禁若寒蝉的贵女,声音清冷而坚定:“这玉佩究竟是怎么碎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想把这盆脏水泼到一个三岁的孩子身上,也要看大家答不答应!”
那几个贵女被她的目光一扫,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身体却不自觉地离林妙妙又远了一些。
沉婉重新看向面色惨白的林妙妙,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御赐之物,何其珍贵,本应妥善保管,时时查看。林小姐如此珍爱之物,竟连丝绦即将断裂都未曾发觉,还戴着它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以至宝物损毁。”
“如今,你不反思自己的失察和失仪,反倒要迁怒一个提醒你的孩子,甚至污蔑她是什么‘乌鸦嘴’。”
沉婉微微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象是巴掌,狠狠地扇在林妙妙的脸上。
“这般颠倒黑白、推卸责任的道理,不知是出自丞相大人的言传身教,还是林小姐你自己独有的体悟?”
这番话,诛心至极!
不仅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还顺带把丞相府的家教都给踩在了脚下。
林妙妙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张着嘴,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浑身抖得象秋风里的落叶。
她环顾四周,只见昔日里围着她奉承讨好的小姐妹们,此刻都象躲避瘟疫一样,悄悄退到了墙角,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恐惧,羞辱,愤怒,绝望……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彻底冲垮了她最后一根神经。
“哇——”
林妙妙再也撑不住,捂住脸,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哭。
那哭声,凄惨又狼狈,再没有半分京城第一贵女的体面。
“你……你们给我等着!”她通过指缝,怨毒地瞪了沉婉和她怀里的岁岁一眼,丢下一句毫无分量的狠话。
然后,她提起裙摆,哭着,喊着,象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镇北王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