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火种。
当这四个字出现在万居易的视野里时。
办公室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看着他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头一次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不是对他本人的恐惧。
而是对他所代表的那种极致的理性和冷酷的算计的恐惧。
“为了让梦想能够可持续地发展下去。”
里奥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和。
“就必须引入最高效的资本管理模式。”
“否则就是对那些为梦想捐款的人最大的不负责任。”
“所以意义火种应运而生。”
“它的使命就是去拯救那些因为经营不善而濒临破产的梦想项目。”
“我们会以一个相对公允的价格收购它们。”
“然后用我们最专业的团队去对它进行现代化的商业改造。”
“我们会统一供应链降低成本。”
“优化店面设计，提升用户体验。”
“然后进行标准化的品牌营销，扩大它的影响力。”
“最终，我们会把它从一个充满情怀但却脆弱不堪的家庭作坊。”
“打造成一个能够持续盈利，创造更多就业机会，甚至能够为社会贡献更多税收的现代化的连锁商业品牌。”
里奥张开双臂，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神圣的光辉。
“校长您看。”
“这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闭环吗？”
“我们用共鸣社群去发掘梦想，去点燃希望，去收割流量和美誉。”
“然后我们再用意义火种去接盘那些必然会失败的梦想，去进行商业化的改造，去收割最丰厚的资本利润。”
“一个负责讲故事赚名声。”
“一个负责做生意赚大钱。”
“一个是圣人。”
“一个是商人。”
“一个面向大众。”
“一个服务资本。”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商业模式。”
里奥说完静静看着万居易。
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期待。
像一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好学生。
万居易也看着他。
看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笑了。
那是一种苦涩的笑，源自内心深处。
“厉害。”
他由衷地赞叹道。
“真的很厉害。”
他不得不承认。
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不仅学会了自己所有的屠龙术。
甚至还把这些屠龙术玩出了全新的花样。
他用最温暖的故事去包裹最冷的商业内核。
他用最高尚的道德，去掩盖最贪婪的资本欲望。
他甚至把自己都变成了这个巨大骗局里的一环。
那个用来证明这个模式正确性和先进性的最大的背书。
“校长您过奖了。”
里奥谦逊地说道。
“这一切都源于您当初的教导。”
他走到自己的书架前。
从上面拿出了一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的书。
书的封面上印着几个大字。
【斑尚庄珈：一个关于兴趣、梦想与商业的实验】
作者万居易。
这是万居易在集团上市后出版的唯一一本书。
书里详细地阐述了他关于兴趣驱动的商业理念。
里奥将书翻到了某一页。
然后轻轻地递到了万居易的面前。
“校长，您看。”
“您在这本书里亲口说过。”
“不要用金钱去衡量意义。”
里奥的声音带着一种虔诚的语气。
“王阿姨和她的邻居们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邻里之间的互助，收获了社会的关注，还收获了亲手实现梦想的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这些难道不是比金钱更宝贵的财富吗？”
万居易看着书上那行被里奥用红笔重重划出来的字。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那是他自己写下的话。
如今却变成了对方用来攻击自己的武器。
“您还说过。”
里奥没有停下。
他继续翻动着书页。
“商业的本质是价值的交换。”
“我们用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交换了他们的信任和情感。”
“意义火种用一个相对公允的价格，交换了他们失败的资产。”
“这难道不是最公平的价值交换吗？”
“您甚至还说。”
里奥的眼睛越来越亮。
“一个好的商业模式应该是一个可以自我循环不断进化的生态系统。”
“校长您看。”
“共鸣社群负责生产梦想和故事。”
“意义火种负责将这些梦想和故事商业变现。”
“而变现后的利润又可以反哺共鸣社群，去点亮更多的梦想。”
“这难道不是您所设想的最完美的商业生态吗？”
里奥合上书。
他的脸上带着近乎痴迷的狂热。
“校长。”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模仿您，学习您，在试图成为您啊！”
“我难道做错了吗？”
万居易看着眼前的里奥那张狂热脸。
他终于明白。
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将自己的所有理论都奉为圭臬，然后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执行的一个怪物。
他无法反驳。
因为里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来自于他自己。
孙悟空遇到了六耳猕猴。
对方拿着他的金箍棒，用着他的七十二变。
甚至比他自己用得更好。
“你没有错。”
万居易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且沙哑。
“从商业逻辑上来说，你是完美的。”
“但是里奥。”
万居易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尖锐。
“你忘了一件事。”
“商业从来都不只是逻辑。”
“商业它还有温度。”
“而你的这个完美的商业模式里。”
“我没有看到任何温度。”
“我只看到了冰冷的算计。”
里奥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温度？”
他有些不解。
“那是什么？”
“能吃吗？”
“能赚钱吗？”
万居易看着他摇了摇头。
自己已经无法再跟这个年轻人沟通了。
他们的道已经完全不同了。
“好了，里奥。”
万居易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