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皇帝南宫宏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个不再伪装、锋芒毕露的“弟弟”,胸膛剧烈起伏,眼中交织着惊骇、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南宫烨那平静却步步紧逼的“恳请”,如同一把冰冷的锉刀,正在一点点锉掉他帝王威严的外壳,直指那最不堪、最致命的秘密核心。
“难言之隐?”南宫宏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宽大的龙袖因激动而颤抖,“朕有何难言之隐?!南宫烨,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血口喷人!你装残多年,欺君罔上,如今又纠集党羽,公然逼宫,其心可诛!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他试图用雷霆之怒重新掌控局面,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不能承认,绝不能!一旦松口,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面对他的暴怒,南宫烨的神色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蟒袍的袖口,动作优雅从容。
“皇兄何必动怒?”南宫烨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臣弟只是提出了一个最能平息流言、稳固江山的方法。皇兄若坚信自身清白,此举百利而无一害。皇兄如此抗拒,甚至以‘杀’字相胁,反倒让臣弟……与这满朝文武,不得不多想几分了。”
他目光扫过那些跪地附议、以及更多沉默观望却眼神闪烁的官员,无形中将自己的立场与“公义”、“江山稳固”捆绑在一起,而将皇帝置于了“心虚”、“阻碍真相”的对立面。
‘多想?你们早就想好了!’南宫宏心中在疯狂咆哮,一股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他是有备而来!这些站出来的官员,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这满殿的人,还有多少是他的人?还有多少在等着看朕的笑话?!
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他引以为傲的帝王心术,他经营多年的朝堂势力,在南宫烨这赤裸裸的阳谋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陛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云景然忽然出列,他手持玉笏,面容肃穆,声音清晰地说道,“九王爷所言,虽言辞直接,却实为老成谋国之见!如今流言非止于内,恐已动摇国本于外!北境将士、各地藩王、乃至天下百姓,皆在看着陛下!若陛下不能以雷霆手段,迅捷明快地自证清白,恐生肘腋之变,届时悔之晚矣!臣,恳请陛下,为天下计,早做决断!”
云景然的话,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了皇帝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他不仅附和了南宫烨,更是将“北境将士”、“各地藩王”这些敏感词汇抛了出来,暗示着若皇帝不配合,可能引发的更严重后果——兵变、藩王质疑,乃至天下大乱!
“你……连你也……”南宫宏指着云景然,手指颤抖,气得几乎要吐血。这个他一度视为肱骨、用来制衡朝堂的“利刃”,竟然早已调转了刀锋,对准了他自己!
殿内其他尚未表态的官员,看到连深受帝心的云景然都公然站在了九王爷一边,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窃窃私语声开始响起,目光中的怀疑与审视愈发明显。
南宫宏孤立无援地站在高高的御阶上,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众叛亲离”,什么是“孤家寡人”。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他不能证!他根本无法证明那根本不存在的“南宫血脉”!
可他若坚持不证,就等于默认了流言,南宫烨和这些官员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拿出更多的“证据”,将他一步步逼入绝境!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悬崖!
‘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冷汗浸湿了里衣。‘禁军!对,还有禁军!赵毅是朕的人!只要禁军还在朕手中,他们就休想翻天!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欲呼叫殿外侍卫,甚至想动用强制手段先将南宫烨拿下!
然而,就在他嘴唇翕动,尚未发出声音之际,南宫烨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忽然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传入了几位靠近御阶的重臣耳中:
“皇兄可是在等禁军副统领赵毅?” 南宫烨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恐怕要让皇兄失望了。赵副统领……以及他麾下几名核心将领,半个时辰前,因‘涉嫌勾结逆党,图谋不轨’,已被风冥大人‘请’去暗夜阁‘协助调查’了。此刻的禁军……暂由忠于皇室的几位老将军共同节制。”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记丧钟,在南宫宏的脑海中敲响!他唯一的武力依仗,他以为牢牢掌控的禁军,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南宫烨不动声色地瓦解了!
他最后的底气,瞬间崩塌。
皇帝南宫宏踉跄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回龙椅之上。他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金銮殿穹顶精美的藻井,那里雕刻着飞龙在天的图案,曾经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如今,那飞龙仿佛正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注视着它的囚徒。
困兽犹斗,其势已衰。南宫宏的挣扎,在南宫烨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和层层进逼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的偷天换日之局,终于走到了落幕的边缘。金銮殿上,胜负已分,只差那最后一击,便可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