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未至,那则关于皇帝血脉的流言,已如同无形的瘟疫,以远超南宫烨预期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城。它不再是角落里的窃窃私语,而是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公开或半公开的谈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在议论这桩惊天的秘闻。
“听说了吗?宫里那位……可能不是先帝的亲骨肉!”
“天爷!这话可不敢乱说!”
“怎么是乱说?现在满京城都传遍了!你想啊,为啥这几年皇子们接二连三地出事?为啥太子爷和四皇子都……”
“嘘——!慎言,慎言!小心脑袋!”
流言的核心被精准地控制在“皇帝非皇室血脉”这一点上,并未牵扯出淑太妃、赵志远的具体罪行,也未曾提及真正的三皇子南宫煜尚在人世。然而,正是这种“留白”,给了人们无限的想象空间,也让这则流言的杀伤力倍增。
皇宫,御书房。
南宫宏猛地将一份密报摔在龙案上,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大殿内,只觉得那冰冷的龙椅此刻竟有些烫人。
‘是谁?!是谁走漏了风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发凉。‘母妃和赵志远那边绝无可能自曝其短!难道是当年知情的宫人还有漏网之鱼?还是……南宫烨?!’一想到那个深居简出的“残废”九弟,他心中便是一凛。‘不,不可能,他一个废人,哪有这等能耐……’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不能慌,绝对不能慌!朕是皇帝,是真龙天子!这定是某些乱臣贼子散布的谣言,意图动摇国本!朕若自乱阵脚,便正中他们下怀!’
此时淑太妃宫中,昔日奢华精致的宫殿,如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恐慌。淑太妃坐立难安,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深刻的皱纹和无法掩饰的惊惧。她紧紧抓住心腹嬷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
“怎么会……怎么会传出去?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表哥他知道了吗?”
‘完了……难道当年的事……不,不会的!沈奶娘死了,知情的都处理干净了!这一定是巧合,是有人胡乱猜测!宏儿现在一定需要我,需要表哥的支持!我们必须稳住!’
此时的赵志远将自己关在书房内,面前摊开的兵部文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拳头紧握,骨节发白
‘流言……偏偏在这个时候!是针对宏儿,还是针对我赵家?’他心中又惊又怒,更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危机感。‘莫非是云景然那条疯狗?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他心底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仅仅是政敌攻击的手段,而非真相泄露。
而慈宁宫内的太后慕容婉此时正靠在引枕上,听着老嬷嬷小心翼翼地禀报宫外愈演愈烈的流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疲惫和更深重的忧虑。她挥了挥手,示意嬷嬷退下。
恰在此时,南宫宏前来请安。他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沉稳,但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被病中异常敏感的母亲捕捉到了。
“宏儿,”慕容婉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宫外那些……关于你血脉的荒唐流言,你可听到了?”
南宫宏心中巨震,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愠怒:“母后也听说了?皆是些无稽之谈!定是宵小之辈见皇室接连变故,趁机兴风作浪,意图不轨!母后万勿为此等谣言劳神伤身,儿子自会处理。”
他跪在榻前,握住慕容婉枯瘦的手,语气恳切:“母后,您是看着儿子长大的,您难道也不信儿子吗?如今多事之秋,儿子更需要母后的支持。”
看着他与幼时并无二致的眉眼,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慕容婉心中那点因流言而升起的疑云,终究被多年的母子情谊和对现状的担忧压了下去。她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宏儿,母后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要早做打算,平息物议才好。”
坤宁宫内被禁足的皇后柳如烟形容枯槁,如同一朵失去水分的花。丧子丧孙之痛已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宫人传来的流言,只是让她死寂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
“血脉……呵呵……”她低声嗤笑,声音沙哑,“我的睿儿都没了,皓儿和玉儿也没了……是不是皇室血脉,又有什么要紧?这吃人的地方……”她闭上眼,两行冰冷的泪水滑落,不再理会外间的风雨。
三皇子府刚刚恢复自由、正暗中得意、编织着太子美梦的南宫景洪,听到这则流言时,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什么?!父皇他……不是皇祖父亲生的?!”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脸色瞬间惨白。:‘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我……我南宫景洪又算什么?!我岂不是……连争夺的资格都没有了?!不!这一定是假的!是有人不想让我当太子!’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刚刚攀上的希望的藤蔓,可能从一开始就扎根在虚假的土壤之上。他坐立难安,既希望流言是假,好让自己继续做梦;又隐隐害怕流言是真,那他将彻底失去一切。
流言如刀,刀刀不见血,却已让这京城之内,所有身处漩涡中心的人,心绪大乱,猜忌丛生。看似坚固的皇权壁垒,已然被这无声的言语,凿开了道道裂痕。风暴来临前的低压,让每个人都感到窒息。真正的雷霆,正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