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小院中,一张茶几,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烛明和卜阳焱。
有鬼仆端上茶盏,袅袅热气蒸腾,似是两人的容貌都模糊了。
烛明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个好友,他是职业摆渡人,专门帮一些人和鬼,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
卜阳焱冷笑:“偷渡就偷渡,还假借好友之名,要我看,谁做你的好友,简直是倒了大霉!”
烛明直接跳脚:“有道是抓奸成双,捉贼拿赃,你有证据吗?可曾抓了现行?”
“我可不是那些凡人,能够随意冤枉,我是练气士,是在宗门登记造册的!”
“什证据么都没有,非说我违法犯忌,就算你是巡河营的都统,也不能诬人清白啊?”
卜阳焱又憋红了脸:“我迟早抓住你!”
“那等你抓住了再说。”
烛明翻了个白眼,又问:“这人牙子的事,你还要不要知道了?”
“我,我……要!”
“要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听着!”
烛明再次清了清嗓子:“我有个好友,他是做运输的……”
“你刚刚还说是职业摆渡人?”
“你再打断,我赶你出去。”
“你说!”
“反正就是我这个朋友,他最近才知道,自己后面的东家,居然依仗着运输便利,还做人牙子买卖。
他们专门搜罗孩童,给城内的那些老鬼送去,充当血食。
我知晓后,咳咳,我这个朋友知晓后,异常愤怒,就想弄死他们。
可这东家在衙门内当官,位高权重,还能召唤猖兵,实在是不好对付。
除此之外,他的身后,还有一头厉害老鬼,千年鬼王,就在南府那边。”
话到这里,烛明看向卜阳焱,问:“你觉得我这个好友该怎么办?”
卜阳焱微微蹙眉,问:“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我这好友搞到了帐簿,内里清楚的记载了时间地点,孩童数量,以及往哪座府邸送货,得银钱几何。
当真是,触目惊心啊!”
“那东家的身份是?”
“功曹!”
“是六曹典吏的哪一位?”
“六曹典吏只是吏,我说的是功曹,是官,自然是名声很好的那人。”
卜阳焱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你确定?可不带诬陷人的!”
烛明斜眼看他,道:“你诬陷我时没证据,可我是真的有!”
说着,他就取了厚厚一本帐簿,往身前一丢,道:“这是我朋友从太白客栈搜出来的,你可以看看。”
卜阳焱迅速抬手夺过,快速翻阅,脸色从青白到红黑,再到酱紫。
他猛然站起,将帐簿往桌上一拍:“好好好,好你个邢嘉,真该抽魂炼魄,死不足惜!”
烛明道:“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觉得这东府府衙内,谁和这邢嘉不对付?
又或者,谁和他不是一个派系的?”
“你觉得我要将这帐簿递上去,他们能彻查吗?”
“这个……”
卜阳焱迟疑了。
烛明看他,激将道:“刚刚的某人还信誓旦旦,要主持正义,怎么了?
知道真相这就怕了?”
“怕?!我会怕他?!我现在恨不得直接拍死他!”
卜阳焱大吼,象是气急了,又象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烛明看着他,微微眯眼,突然伸手,就将那帐薄又给取回,收入人皮口袋中。
就听他道:“看来,这东衙上下尽是官官相护之辈,我在这里,是找不到我要的正义了!”
“你放屁,肯定不是这样的。”
烛明追问:“那你觉得我该找谁?”
“啊啊啊,这个……”
“明白了,意思是在东衙,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正义,那就只能往总衙递了。
你说我那好友,若是跑到总衙击鼓鸣冤会如何?”
“别,千万别!”
烛明笑着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总衙也够呛,都有上级维护,没用是吧!
我那好友其实还有一招,比如说,将这帐目复印个数十上百份,在这东衙属地到处散播。
就是要让那些平头老百姓看看,这官府到底有多黑!”
此言一出,卜阳焱彻底坐不住了,他道:“你这手段也太极端了!
这么搞,整个东府会大乱的,闹得人心惶惶,鬼心凄凄,这是你想看到的?”
烛明冷笑:“我只知道,这帐簿上记载的,是千百条孩童性命。
他们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又或者,《阴阳法典》就是放屁?”
“我,我……”
卜阳焱憋屈了,他死死的盯着烛明,神色异常难看。
可迎上烛明那冰冷的讥讽,他又心虚的抬不起头。
最终,他只得大吼道:“你等着,等着,我去找个人,让他来和你谈!”
说着,他就气势汹汹的走了,待出了宅院,顶着莫大压力,用出腾空术,迅速远去。
待他走后,少女时不负终于从里屋走出,她看着烛明,目光有佩服,又有迷惑。
尤豫许久,才听他道:“你这样做,真的行吗?”
烛明幽幽道:“行不行的,且试一试呗?
反正,我还有很多机会。”
“你说什么?”少女似没听清:
烛明笑着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相信有一颗正义之心的人。”
小七又冒出头,道:“大哥哥,小七信你!”
烛明闻言,哈哈大笑:“信我就对了!
不就是个功曹和老鬼嘛,手段多的是,我就不信弄不死他们!”
……
另一边。
卜阳焱气势汹汹的冲入了东府府衙,一路畅通无阻,所有护卫和官吏见了他,都停步行礼。
他一概不理,只往内冲,直至迈入一间公廨,又‘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一道阴水法力涌出,化作薄薄一层,扩散到公廨各处,阻隔了声音的传递。
这时,桌案后,有个中年人抬头,他容貌方正,颔下有长髯,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他正在批改公文,被打扰后,神色异常难看。
只是见了是卜阳焱后,怒容如冰雪消融,就听他道:“和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有静气。
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我顶着。”
卜阳焱气呼呼的看着他:“那要是你的天也塌了呢?”
“什么意思?”
“你这般位高权重,怎么就不知麾下有个连鬼都不是的畜生?”
“具体是什么,你且说清楚,自有我来解决。”
“我刚刚得了消息,你麾下功曹,居然胆敢贩卖孩童,给那些老鬼做血食。
你说,这事儿要闹到总衙,又或者满城风雨,会怎样?”
这一刻,中年男人敛去了笑容:“你说的是邢嘉?”
“就是他!”
“可有证据?”
“我没有,但别人有?”
“先和我说清楚具体情况,然后,带我去见见你所谓的别人?”
……
半个时辰后。
清河街,十三号院。
嘟嘟嘟!
敲门声再次响起,烛明打开房门,就见,一位中年文士站在门前,卜阳焱则在他的身后。
四目相对,他问:“你就是烛明?”
“我就是,敢问你是?”
“卜翰思,卜阳焱的父亲,也是东衙文判官,邢嘉的直属上司。
小友,我们可否到里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