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大年三十的夜晚,孙家堂屋里灯火通明。两盏煤油灯高高挂在房梁上,灯芯被挑得老长,照得满屋子亮堂堂的。
灶台上的大铁锅里还咕嘟着骨头汤,热气在冰冷的窗户玻璃上凝成水珠,顺着窗棂往下淌。
炕上摆着两张矮脚方桌,拼成一个大台面。孙大伯、孙父和孙三叔盘腿坐在炕头最尊贵的位置,背后靠着摞起来的被褥。
三人面前各摆着一个白瓷酒盅,孙父那盅已经见底,脸颊上泛着红光。
孙父嘿嘿一笑,转身从炕柜深处摸出两个玻璃瓶,标签已经泛黄,瓶里的酒液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这正是孙父平日里舍不得喝的西凤酒。
孙父小心翼翼地给三人各斟了一盅,酒液入杯时拉出细长的丝线。
三个老兄弟同时举杯,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叮"声。
炕沿下方,孙家六兄弟围坐一圈。孙文、孙逸和王胜利坐在最靠近长辈的位置,接着是孙玄、孙斌、孙龙和孙虎。
他们面前摆的是村里自酿的米酒,度数不高,但后劲十足。孙虎刚抿了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引得众人哄笑。
女人们占据了堂屋的另一半空间,孙母搬出了珍藏多年的枣木方桌,铺上绣着牡丹的桌布。
孙大伯母、孙三婶、吴红梅、叶菁璇、孙玉和孙梅还有孙文和孙斌的媳妇围坐一圈,正在玩"争上游"。
纸牌是用旧年画背面裁成的,边缘已经磨得发毛。
叶菁璇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自己的棉垫子塞到她腰后:"小心点,别压着孩子。
女人们顿时炸开了锅,孙梅夸张地捂住心口:"天爷,菁璇嫂子藏得够深啊!
孩子们在屋里疯跑,象一群撒欢的小马驹。小军和孙佑安还有孙文的儿子,带着孙佑宁和孙斌的儿子在大人腿间钻来钻去,玩着"官兵捉贼"。
孙佑宁年纪小,跑得慢,总是被抓到,急得直跺脚。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围成一圈分糖。
屋外不时传来鞭炮声,有时近有时远,象是不规则的鼓点。
兄弟俩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孩子们欢呼着冲了出去,不一会儿院里就传来"啪啪"的响声和夸张的惊叫声。
炕上,三杯西凤下肚,孙大伯的话匣子打开了。
三个老兄弟哈哈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心酸。
孙文等年轻人听得入神,他们只在长辈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那段艰难岁月。
男人们举杯时,女人们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
原来是叶菁璇输了一局,正被吴红梅往脸上贴纸条——这是输家的惩罚。
叶菁璇白淅的脸上已经贴了三张纸条,随着呼吸轻轻飘动,像戏台上的老生。
厨房里,孙梅正在煮饺子——这是守岁的必备食物。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翻滚着,白胖的饺子上下沉浮。
孙梅用笊篱轻轻搅动,防止粘锅。热气熏得她脸颊通红,额前的刘海湿成一缕一缕的。
孩子们第一个冲进来,手里还拿着没放完的摔炮。使劲吸着气:"好香!我要吃二十个!
大人们也陆续下炕、放牌,围到厨房来。孙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新碗筷——过年要用新的,寓意辞旧迎新。
孙母则端出一碟蒜泥和一壶醋,这是吃饺子必不可少的佐料。
众人或站或坐,热热闹闹地分食饺子。
孙大伯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白菜猪肉馅!香!
孙玄给叶菁璇盛了几个,又细心地吹凉:"慢点吃,别烫着。
叶菁璇拉着孙玄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孩子踢我了,特别有力气。
孙玄感受着手心下轻微的震动,眼睛亮了起来:"这小子,将来准是个调皮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孙三叔趁机教育几个年轻后生:"看看人家玄子,多会说话。你们几个学着点,别整天就知道傻干活。
吃完饺子,孙母从里屋搬出一个小木箱,神秘地冲孩子们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