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风峡内,时间拥有了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密度和流速。
水晶穹顶之下,光晕流转,将永恒的黄昏般的光泽洒满这片世外奇观。
中心区域的沸湖依旧不知疲倦地翻涌着金红色的湖水。
蒸腾起带着硫磺气息的温热白雾,滋养着这片不该存在于北荒绝境的盎然生机。
沸湖旁,巴娅正挽着袖子。
露出的手腕上己隐约可见劳作留下的细微痕迹,却更添了几分生气。
她小心翼翼地从一片茂盛得近乎奢侈的金色苔藓丛中。
采集着那些米粒大小、却饱满异常的金色苔米籽实。
她的动作比初来时熟练了许多,指尖灵活地捻过苔穗,将收获落入腰间的皮袋中。
脸上透着一种专注而踏实的光彩。
这片广袤的金色苔原成了她新的天地。
是她用双手重新构建起来的安全感。
取代了记忆中狼旗部族营地外,那一片被风雪和狼患困扰的贫瘠冻土。
她发现,这片土地蕴藏着难以置信的丰饶。
几乎是对北荒严酷法则的一种温柔背叛。
那些金色苔藓生长速度快得惊人。
几乎每隔十几天就能成熟一茬。
结出的苔米熬成粥后,呈现出温暖的金黄色,入口软糯香甜。
带着一股奇异的生命力,吃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
连心底那份空落落的感觉似乎都能被暂时填满。
这仅仅是开始。
她很快发现了沸湖中游弋的、鳞片闪烁着银光的无鳞肥鱼。
肉质极其鲜嫩,简单用削尖的树枝串起,在篝火余烬上炙烤。
便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在靠近地热裂隙的温暖岩石旁,她找到了簇生的、肥厚多汁的暖岩菇。
扔进滚烫的石锅里炖汤,能提炼出难以想象的极致鲜味。
甚至还在苔原松软的土层下,挖掘到一种脆嫩多汁、清甜解腻的块茎。
成为了主食之外的良好补充,让她尝试做出了粗糙却实在的“根茎饼”。
她的“暖厨”就设在沸湖旁一块被烘得暖洋洋的平坦巨石边。
灶台是用石头垒砌的,简陋却稳固。
工具也多是用兽骨、石器或猎物的甲壳改造而成,处处透着因地制宜的智慧与生活的气息。
每当炊烟(更多是地热烘烤食物产生的蒸汽)袅袅升起。
混合着食物本身质朴而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时。
总能暂时驱散峡谷中那份无形的寂寥,带来一丝虚幻却珍贵的“家”的错觉。
她甚至开始尝试着用采集到的某种甜度极高的根茎汁液进行发酵。
试图酿造出一点粗劣却足以慰藉的饮品。
忙碌,成了她对抗思念最好的麻醉剂。
只有在偶尔歇息的片刻,当她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物。
下意识地留出最多、最好的一份放在一旁。
然后望着峡谷入口方向怔怔出神时。
那份被刻意压下的、针扎似的思念才会悄然浮现,让她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几分。
手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由细小星纹萤石磨成的手串。
那是方依为她留下的念想,也是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等待。
峡谷的另一侧,靠近几处主要地热裂隙的地方,是卡莎开辟成了她的专属领域。
药圃。
这里热气氤氲,土壤因常年受地热滋养而温暖肥沃得惊人。
蕴含着外界难以想象的充沛生机,几乎每一种被移栽至此的草药。
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旺盛长势。
她的全部心神,几乎都倾注在了那株龙级宝药——“玉叶金脉草”之上。
新抽出的两片嫩叶己经完全舒展开来,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仿佛内蕴光华的翠色。
叶脉则是纯金般耀眼夺目,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搏动着
自行吸纳着周围环境中的能量微粒,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甚至隐隐能安抚精神波动的清香。
它长势极好,甚至比卡莎在那些古老巫医典籍残片上看到的描述还要充满活力。
这让她每日都充满了期待与紧迫感。
但这株神药并非她唯一的收获。
在照料玉叶金脉草的间隙,她凭借着对药性的近乎本能的敏锐感知。
不断在峡谷内探索,又发现了数种极其稀有甚至从未记载过的药材。
有一种叶片厚实如龙舌的深绿色小草,摸上去温凉交替。
她命名为“温寒草”,初步判断有极好的驱寒温养、平衡体内阴阳之效;
一种生长在沸湖边缘滚烫岩石缝里的、伞盖呈现奇特金色褶皱的肥嫩菌类金褶褐菌。
散发着沉稳厚重的土系能量,似是固本培元、强化气血的良品;还有一种墨绿色的、只有在沸湖最炙热区域边缘才能找到的水生苔藓“墨绿沸湖苔”。
蕴含着强大而活跃的生机,捣碎后外敷能极快地加速伤口愈合,甚至对陈旧暗伤都有奇效。
她每日里不是弓着腰在药圃里精心除草、培土、观察记录。
就是伏在一块被打磨得异常平整的石板前,就着水晶穹顶投下的柔和光线。
用自制的炭笔在鞣制好的薄兽皮上奋笔疾书。
记录各种药材的性状、药性以及她脑海中海量药方的新组合可能性。
她几乎不说话,神情永远是冷静而专注的。
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看向玉叶金脉草或是突然想到某个绝妙的药方配伍时。
才会闪烁出狂热而明亮的光彩,右脸上那暗紫色的熔岩疤痕也好像因此而不再那么刺目。
根治方依的寒毒,是她此刻存在的最高意义,是支撑她在这陌生之地日复一日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偶尔,当她揉着发酸的手腕和僵硬的脖颈抬起头
看到远处巴娅在炊烟蒸汽中忙碌的身影。
或是感受到峡谷某处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极致寒意时。
她会短暂地停下,眼神复杂地沉默片刻。
那冷静的面具上会裂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然后她便像是要逃避什么般,更加用力地投入到无尽的研究中去。
要将所有杂念都摒弃在外。
“卡莎!”
巴娅清亮的声音穿过温暖的雾气传来,带着劳作后的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