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的退让,象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朱祁镇,以及所有跟在他身后,等着看好戏的勋贵们的脸上。
完了。
最后的靠山也倒了。
连辈分最高,资历最老的张太后都在那个老怪物的面前,选择了退避三舍。
那他们这群土鸡瓦狗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成国公朱勇等人看着那缓缓离去的太后凤辇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抽走了。
他们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
京营。
当朱勇等人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再次回到这座,让他们感到无比煎熬的军营时。
迎接他们的,是石亨那张,比锅底还要黑的充满了无尽煞气的脸。
“哟,诸位公爷、侯爷,回来了?”
石亨抱着他那柄像征着无上权力的尚方宝剑不阴不阳地开口了。
那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样?去太后娘娘那里告完状了?”
“告赢了吗?”
朱勇等人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可他们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哼!”石亨冷哼一声,那双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睛缓缓地扫过眼前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勋贵老爷。
“既然状没告赢那就说明,思汗公他老人家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如同炸雷一般,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那就都他娘的,少给老子装大爷!给老子滚回你们的队列里去!”
“今天谁要是再敢偷懒耍滑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在石亨这毫不留情的训斥之下。
这群平日里连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的勋贵老爷们只能一个个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回到了那尘土飞扬的校场之上。
继续着他们那比死还难受的“督导操练”。
石亨的“血腥整风”,在扫清了最后一块绊脚石之后变得……更加的变本加厉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就象一头被压抑了太久的猛虎一旦出笼,便要将所有的阻挡在他面前的猎物都撕成碎片!
整个京营,在他的铁血手腕之下鸡飞狗跳哀鸿遍野。
当然,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头铁的,或者说……蠢到家的。
以为自己是个例外。
怀恩侯陈懋。
其祖上乃是跟着太宗皇帝朱棣,一起靖难的开国元勋。
爵位,更是世袭罔替。
到了他这一代,虽然没立下什么功劳,但也靠着祖上的馀荫在京城里混得是风生水起,嚣张跋扈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让他去军营里,跟一群大头兵一起吃沙子?
做梦!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把石亨这个“劳改犯”放在眼里。
第一天称病没来。
第二天,说自己家里有事派了个管家过来应付了一下。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倒是来了。
只不过是踩着饭点来的。
还带着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妾提着食盒,说是要来犒赏三军。
那副样子哪里是来督操的?分明就是来郊游的。
更作死的是。
他的宝贝儿子,一个年仅十七岁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草包小侯爷,陈瑛。
仗着自己老爹的势在军营里,也是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样。
他嫌一个正在操练队列的小旗官,挡了他的路。
竟然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那个小旗官踹翻在地!
“狗东西!没长眼睛吗!本小侯爷的路你也敢挡!”
他还嫌不解气,又在那小旗官的身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嘴里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一幕,恰好就被刚刚巡视到此处的石亨,给看了个正着。
校场之上,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正在操练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向了这边。
那个被踹倒在地的小旗官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和屈辱却不敢反抗。
而那个草包小侯爷陈瑛看到石亨来了,非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还更加嚣张了。
他指着石亨,用一种极其轻篾的语气说道。
“哟这不是那个倒马桶的石将军吗?”
“怎么?本小侯爷教训一个不长眼的狗奴才,你也有意见?”
怀恩侯陈懋也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石将军年轻人火气大,不懂事。本侯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根本就没把石亨这个“督操总管”,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你石亨,再牛逼,再得思汗公赏识那也只是个没根基的暴发户!
而我们陈家,那可是根正苗红的开国勋贵!
你,敢动我们?
石亨,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对还在作死的父子俩。
他那张本就黝黑的脸此刻,已经黑得快要和包公一个颜色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个亲兵,低声说了一句。
“去请示思汗公。”
“就说怀恩侯之子,陈瑛于营中无故殴打军官,藐视军法。”
“问该当何罪。”
……
半个时辰后京营点将台。
思汗的轿子,就停在点将台下。
他本人甚至都没有下轿。
而石亨,则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台之上。
台下,黑压压地跪着数万名京营的将士。
而在那将士的最前方。
草包小侯爷陈瑛正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兵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不……不要爹!救我!救我啊!”
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回荡在整个校场之上。
旁边,他的老爹,怀恩侯陈懋也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点将台下的那顶轿子,拼命地磕头求饶。
“思汗公!思汗公饶命啊!犬子……犬子年幼无知求您看在老臣祖上的薄面上饶他一条狗命吧!”
轿子之内没有任何的回应。
只有石亨那冰冷无情的声音从高台之上缓缓传来。
“思汗公有令。”
“军法如山。”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缓缓地,从令旗筒里,抽出了一支黑色的代表着“死刑”的令旗。
“刚刚,思汗公,只回了末将两个字。”
石亨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小侯爷。
又扫过,台下那数万名鸦雀无声的,京营将士。
最终他举起手中的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按令!”
“——行事!”
“不!!!”
怀恩侯陈懋,发出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然而已经晚了。
两个膀大腰圆的赤膊着上身的行刑官,手持着浸了水的碗口粗的军棍走上了前来。
他们一左一右地架住还在拼命挣扎的陈瑛,将他死死地按在了一条长凳之上!
“奉督操总管令!怀恩侯之子陈瑛藐视军法殴打军官!按律,当众仗毙!”
“行刑!”
“啪!!!”
一声沉闷的皮肉与木棍碰撞的巨响瞬间响起!
伴随而来的,是陈瑛那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啊——!!!”
“啪!”
“啪!”
“啪!”
一棍,又一棍。
棍棍到肉血肉横飞!
那凄厉的惨叫声,从一开始的响彻云霄到中途的逐渐微弱再到最后的悄无声息。
整个校场除了那沉闷的极富节奏感的击打声之外再无半点杂音。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血腥而又残酷的一幕,给彻底震傻了!
他们亲眼看着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袭罔替的小侯爷。
就这么被活活地,打成了一滩肉泥。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所有还抱有幻想的勋贵们全都吓傻了。
他们终于,用一个侯爵继承人的,血淋淋的性命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个老家伙,他不是在开玩笑。
在京营。
军法真的大过天!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啊?”一个年轻的伯爵在自家府里哆哆嗦嗦地对自己的父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