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府。
家主张承运面色复杂地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对面,正是被唐雨柔曾当众斥为“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儿子张恒。
此刻的张恒,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纨绔子弟的张扬,只剩下忐忑与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父亲,如今唐……唐雨柔是仙门弟子,我们该如何是好?”张恒嗫嚅道。
想起唐家宴席上的惊心动魄的骇人景象,此刻仍心有馀悸。
张承运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悔恨与无奈:
“恒儿,为父何尝不知?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联姻已是将唐家得罪死了。如今唐家攀上仙门和三皇子的高枝,只怕日后在这锦官城,再无我张家立锥之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为今之计只有坐实你与她的婚姻,万一……万一唐明远跟她夫人心软……”
他并未把话说完,但张恒已然明白。
这是要去赌一把。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解,也足以让张家在未来的锦官城格局中,不至于被彻底边缘化。
“备上厚礼!将库里那尊半人高的东侯赛因瑚,还有那盒祖传的极品东珠都带上!”张承运下定决心,起身吩咐道。
语气中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与此同时,唐府花厅内,唐明远正与几位前来拜访的权贵,富商谈笑风生,柳氏则在一旁娴静地招待着女眷。
两夫妻言谈间从容不迫,气度雍容,与往日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管家唐福快步走了进来,凑到唐明远耳边低语:“老爷,张家老爷和……张公子派人送上拜帖,说是一定要当面拜见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小姐。”
唐明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厅内其他宾客也都是人精,见状立刻识趣地纷纷起身告辞,表示改日再来叼扰。
片刻后,花厅内便只剩下唐明远与柳氏二人。
柳氏有些担忧地看向丈夫:“老爷,这张家此时前来,怕是没安好心。要不……就说我们不见?”
唐明远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见,为何不见?夫人,今时不同往日,该心虚、该忐忑的是他们张家,而非我们。正好,也让柔儿彻底了却这桩旧事,免得日后还有人拿此说项。阿福,去,请大小姐过来一趟,就说……晚点会有‘故人’来访。”
“是!老爷!”
很快,唐雨柔便翩然而至。
她并未刻意打扮,依旧是一身素雅的青云仙宗弟子常服,但一出现,便成了整个花厅的焦点。
“爹,娘,唤我何事?”她声音清越,目光扫过父母那复杂的神色,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唐明远示意她坐下,淡淡道:“张家父子稍后会携厚礼而来,说是要拜见我们。柔儿,你意下如何?”
唐雨柔端起丫鬟奉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神色平静无波:“来者是客,既然要带了‘厚礼’,那就开门迎客吧。我也正好看看,他们今日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好!不愧是我的种,爹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时辰后,张承运和张恒便被引了唐府。
两人一进花厅,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唐明远程坐主位,面色平静却不怒自威;
柳氏娴静而坐,眉宇间却再无往日的柔弱;
而最让他们心惊的,是坐在一旁,连正眼都未曾给他们一个的唐雨柔。
“唐兄,嫂夫人,许久不见,二位气色愈发好了!”
张承运强行挤出一副热情的笑脸,拱手行礼,又看向唐雨柔,语气更加谦卑:
“唐侄……唐仙子安好。”
张恒也连忙跟着父亲行礼,头几乎要垂到胸口,不敢与唐雨柔对视。
唐明远淡淡一笑,并未起身,只是虚抬了抬手:“张老爷客气了。不知今日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张承运见对方连“贤弟”都不肯称呼了,心中更是凉了半截,但他既然来了,便不能空手而归。
他示意随从将带来的礼盒一一打开,顿时,厅内珠光宝气氤氲。
红艳欲滴的东侯赛因瑚!
龙眼大小的极品东珠!
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唐兄,嫂夫人,仙子,”
张承运陪着笑脸但:
“往日种种,皆是我张家不对,是我张承运教子无方,目光短浅,冒犯了唐家,更委屈了仙子。今日特备薄礼,一来是赔罪,二来……也是想重续我们两家往日的情谊。”
他说着,暗暗推了一把身旁的儿子。
张恒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到底:
“世叔,世婶,雨柔……不,唐仙子,往日是小侄混帐,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还请仙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侄昔日无知妄言!小侄……小侄心中对仙子,一直……一直……”
他“一直”了半天,后面的话在唐雨柔那淡漠的目光下,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花厅内一片寂静,只有张恒粗重的呼吸声。
唐雨柔终于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张家父子:
“张老爷,你可知道,我身上这件宗门常服,乃是用百年冰蚕丝织就,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还可防御一般法器攻击,更是尘垢不染,倾一国之力,也难求得一尺”
张承运脸色渐渐发白,他带来的这些的“聘礼”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入目。
“仙子……”
唐雨柔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张恒:
“张公子。你可知何为云?何为泥?”
不等张恒回答,唐雨柔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刹那间,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在她掌心缓缓旋转成型。
莲花周围,甚至有细微的灵光如萤火般飞舞。
这一幕,神异非凡,看得所有人目定口呆。
“我掌中此物,乃天地灵气所钟,一念可生,一念可灭。”
她托着那朵灵气莲花,目光清冷地看向张恒。
“而你,以及你张家倾尽所有带来的这些金银珠玉,在我眼中,不过凡铁顽石,与路旁尘土何异?”
“这……这……”张承运浑身颤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脸上血色尽失。
张恒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我唐雨柔,乃青云仙宗内门弟子,追寻的是无上仙道,守护的是人间秩序。我的姻缘,岂是凡俗财物、一纸婚约可以衡量、可以束缚?”
她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张家父子身上:
“昔日婚约,作废!
若再有人敢以此陈年旧事,或借任何缘由,扰我清修——”
她话音一顿,周身气势陡然攀升,属于修仙者的凛然气息,让在场所有凡人心神剧震。
“——尤如此石!”
她收起莲花,并指如剑,向门口那座半人高的石桌一划。
一道无形剑气掠过。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那石桌,自桌面到底座,悄然出现了一道光滑如镜的切面,上半部分缓缓滑落,“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断面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