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御书房，本该是帝国权力最内核、最森严的所在，此刻气氛却诡异地降至冰点。
金碧辉煌的殿宇，雕梁画栋，蟠龙金柱耸立，名贵的南海沉香在紫铜仙鹤炉中袅袅升起，试图用奢华的宁静掩盖一切。
然而，这极致的富贵与庄严，却压不住从殿外传来的血腥气。
殿外，月光下，隐约可见无数黑影匍匐在地，那是昏迷或被某种无形力量彻底禁锢、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的大内侍卫和隐藏在阴影中的暗卫。
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构成了这幅诡异画面的背景。
殿内，本应至高无上、口含天宪的九五之尊——皇帝夏天启，此刻却象一尊僵硬的雕像，站在御案旁，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神中交织着惊怒、屈辱和一丝难以掩饰的骇然。
他明黄色的龙袍在这窒息的氛围中，也显得有些黯淡。
而那张像征着天下至尊权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九龙金漆宝座上，却坐着一个绝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一袭简单的青布长衫，干净却朴素，与这极尽奢华的殿堂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来人面容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神态闲适得仿佛只是劳作后坐在自家院子的树墩上歇脚，甚至还颇为好奇地用手掌仔细按了按那冰冷、坚硬、雕工繁复的龙椅扶手。
“你这个位置这么硬，坐久了不嫌硌屁股吗？而且凉飕飕的，夏天还好，冬天岂不是要冻透了？”
肖羽抬起头，看向一旁脸色铁青、仿佛随时会爆发的夏天启，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甚至还带着点真诚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他确实觉得这椅子华而不实，远不如小石村老王头编的藤椅坐着舒服暖和。
夏天启：“……”
自登基以来，四海臣服，万邦来朝，何曾有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那是君临天下的宝座，是权力的极致像征，岂是能用“硌屁股”、“凉飕飕”来形容的？！
更别提是坐在他的龙椅上，用这种评头论足、挑三拣四的语气！
要不是……要不是眼前此人出现得太过诡异绝伦，所有试图阻拦、甚至暗中发动雷霆一击的侍卫和隐藏在梁上、帷幕后的顶尖供奉们，都在靠近他三尺之外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气墙，无声无息地倒地或彻底凝固不动，他岂会象个小丑一样被逼站在这里，连自己的龙椅都保不住？
这种完全超出认知、无法理解、无力反抗的绝对碾压局面，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屈辱。
“你到底是谁？”夏天启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恐惧问道。
他暗中拼命调动体内那得天独厚的皇家真气，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
明明对方甚至没有刻意施压，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存在，就如同皓月当空，萤火自然无光，让他体内的力量彻底蛰伏畏惧。
“我啊，”
肖羽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目光还顺便扫过了御书房内那高及穹顶、摆满了线装古籍的书架，以及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万里江山图，然后给出了一个让夏天启几乎吐血三升的答案。
“算是个农民吧。”
自己每天教书、种土豆，不是农民是什么？
嗯！
很贴切。
夏天启再次无语，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冰冷的、充满荒谬感的嗤笑：
“呵……农民？”
哪个农民能视皇宫大内重重禁卫如无物，如入无人之境？
哪个农民能让宗师级的暗卫连近身都做不到便莫名栽倒？
哪个农民能让他这位真龙天子连真气都无法运转？
这简直是他登基以来，不，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荒谬、最讽刺的笑话！
“你不相信啊？”肖羽眨了眨眼睛，神情颇为无辜，似乎真的因为对方不信而有些苦恼。
他甚至有点怀念小石村那些他说啥都信的淳朴村民了。
这皇帝，疑心病真重。
夏天启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名贵沉香似乎也无法让他平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帝王心术分析利弊。
对方拥有近乎仙魔的力量却未直接下杀手，反而象是在……
观察？
闲聊？
甚至刚才还对龙椅的舒适度发表了看法！
这让他看到了一丝缈茫的生机，或许……可以谈判？
尽管这谈判的立场屈辱到了极点。
“你说是就是吧。”
夏天启语气生硬地妥协，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感，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
“如今朕……已按照你的要求，八百里加急发出了圣旨，惩处了青岚城知府赵元宝以及柳世荣、钱满仓那一干人等，抄家问罪，绝不姑息。你……还有什么要求？”
说出这番话，他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这无异于亲口承认了自己受制于人，煌煌皇权，在此人面前尊严扫地，形同虚设。
他甚至能想象到史书会如何记载这屈辱的一夜。
“恩……”
肖羽摸了摸下巴，似乎对夏天启的配合还算满意，虽然过程粗暴了点，但结果勉强能接受。
“你帮我干了件事情，虽然手段糙了点，效率也低了点，结果马马虎虎吧。那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如何？算是两清。”
他说话的语气，就象是市场上做完一笔交易后，随手附赠点添头，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朕不需要！”夏天启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帝王最后残存的骄傲和倔强。
向一个来历不明、强行闯入皇宫、霸占龙椅的人求助？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皇室尊严何在？
天子颜面何存？
“真的不需要？”
肖羽歪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抵人心最深处的隐秘。
“比如……北境那些仗着马快弓强、不太安分、年年扣边打草谷的邻居？或者朝堂上那些阳奉阴违、党同伐异、结党营私、让你政令出不了紫宸殿的老家伙？再或者……你丹田气海深处那一道自练功出岔子后就一直没法打通、让你修为停滞不前十几年、还每到阴雨天或运功过甚时就抽痛难忍、如针扎火燎的隐脉？”
夏天启：“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