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儿……”
老人的声音嘶哑微弱。
“爹，我在的，我一直都在的。”
林凡紧紧握住父亲干枯的手。
“还记得……你八岁那年，让一只野山猫……吓得尿了裤子不？躲在我身后，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林山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丝笑意，眼中闪过追忆的光。
“那个时候的你啊，是多么的要强，尿了裤子之后，硬是没让我去给你洗。自己拿着裤子去了河边，将裤子洗出了一个洞。”
林凡听后，笑了，眼角却渗出泪花。
“怎么不记得，后来爹你找到了那山猫的窝，把它逮住，小崽子的皮给我做了顶帽子，这山猫皮做了裤子，我穿了好多年。不得不说，这山猫皮做的裤子啊，就是暖和耐穿！”
“是啊……一转眼，我的凡儿，都当王爷了……真厉害……”
林山喘了几口气，歇了一会儿，又缓缓道。
“这日子……真好……爹从来没想过，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吃不完的粮食，每天想吃什么，还有下人去弄好，就算是那神仙，估计也只有这样的生活吧！”
“看着你成家立业，事业有成，开枝散叶，家族越来越庞大！老头子我啊……算是享尽了你的福……”
林凡只是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林山沉默了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雕梁画栋，回到了那座积雪复盖的大山。
他极轻极缓地问道。
“凡儿，你知道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我死了，死在了你十三岁的时候……”
林凡就这么注视着自己的父亲，一言不发。
“凡儿，我记得我死的那一次，我被一头熊瞎子偷袭，被那畜生拍了一掌，体内受了重伤……后来啊，后来我回到我们的小木屋里养伤，可养着养着，我发现我这伤养不好了，我每天都咳嗽的厉害。”
“我可怜的凡儿，不仅要给我这个老东西烧火做饭，还要去山里打猎，采摘山珍，去换吃食。我的凡儿啊，可真是受苦了。哪里能象现在这般，过着如此舒适的日子。”
林山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林凡的手掌心。
林凡眼睛再次红润。
可他还是一言不发……
“我们家啊，以前有一个小黑鼎来着，那东西听说是个仙人给你爷爷的，现在也不知被我弄哪里去了。”
林山咳嗽一声。
“罢了罢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本打算给凡儿留作纪念的，既然想不起来在哪里了，那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这记性，也是……越来越差……”
林山最后，表情变得严肃，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
“凡儿，爹问你，你后悔吗？你恨过爹吗？你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之后，说完这话，他停顿了许久，积攒着气力，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你一辈子……陪在我这个老家伙身边……你……还是你吗？你是不是应该去为自己而活，去找……去找你应该找的生活？”
林凡脸上的笑容僵住，泪水瞬间决堤而出，沿着已显苍老的脸颊滑落。
他紧紧握父亲的手，贴在自己额头，泣不成声。
在这幻境的一生中，他拥有了世俗意义上的一切成功，给予了父亲所能想象的极致荣华和陪伴。
纵知眼前一切皆虚妄，这份全然的“孝”与“陪伴”，却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与弥补。
他能借此机会，尽这份孝心，又何来后悔一说？
父亲这最后的一问，却象一道惊雷，劈开了沉浸数十年的迷障。
父亲他，难道在这心魔里面，是真实存在的不成？
这心魔幻境，难道……真的有这么厉害？
林凡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林山的手背上！
“父亲，您这儿子，虽没有什么大出息啊，可也曾走上了仙途，这其中艰辛，属实让儿子生出过中途放弃之心，可每次想起父亲您的言语，您临终前对我说的话，我就想继续走下去。”
“走着走着，您儿子这颗求道之心，不知何时，已坚硬如磐石。”
“在这条求道的路上，您儿子，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虽万死，却也不会再后退半步。纵然身死道消，也是您儿子自己选的路。”
“您知道吗？您儿子自从失去您之后，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林凡紧紧握着林山的手，身子微微颤斗！
“这条路啊！是您儿子，走过最好的路，也是走过最不同的路。您儿子，从来没有后悔过，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也不会有丁点的后悔……”
林凡的目光坚定，他拭去眼角泪水。
“儿子不孝，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只能用这幻境的空间，弥补一份孝心……”
“儿子很想您，可儿子走上了这求仙之路，就只会想您，再也不会往后看一眼，这凡尘之间的羁拌，俗世间的道理，您儿子，不会再去惦记……还望父亲您能理解。”
林山听后，在林凡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突然放声大笑。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个小家伙，真是厉害的紧，神魂被老子侵袭了这么久的时间，愣是一点反应没有。你这还是筑基大圆满修士该有的神魂之力吗？你还是人吗你？”
“亏老子费这么大功夫，将你父亲的意识从轮回之中拉出，陪你演这一场戏，感情都给你做了嫁衣，成全了你们父子呗。”
“筑基大圆满，就有了紫府中后期修士才有的神魂强度，你特么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你还给不给魔活路了你？！”
林山破口大骂几句后，表情扭曲一二，面色又变得慈祥。
“凡儿，人这一生，就如梦幻一般，转瞬即逝，你我之间，莫要再念……即便成了仙人，也不能遗忘本心。”
“路啊……都该脚踏实地的走，又该高瞻远瞩的走……”
“凡儿，你父亲我无能，只陪你走了短短的一程，将来啊……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的凡儿啊！终于是成了一名仙人……我啊，也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
林山说完后，眼睛就不曾在林凡身上移动半分。
直到他的身体化为泡影，消散于天地之间……
林凡看着这漫天的泡影。
心中曾经空缺的一块，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填补上了……
咔嚓，咔嚓……
幻境破灭。
心魔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