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正还是把李老串扶着坐下。
“大哥,我给你们找个落脚点,营生你们还是自己找吧,我也没那能耐在这儿给你们找活儿干。”
“老四,我真是”
李老串一副热泪纵横的模样,让李栓正看得很不是滋味。
“我手里也没有钱,这关牛奶给你们喝吧,歇一会儿领你们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
易金凤破涕为笑,比着大拇指头夸李栓正。
李栓正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淡淡点了头,等夫妻俩喝完牛奶再找地方住下,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头问了他们夫妻。
“小武呢,怎么不见和你们在一起,是走散了?”
易金凤带着哭腔控诉。
“还不是那些可恶的军阀,把我儿抓了上前线,生死未卜,但听说那个战况,八成是没了”
李栓正不好再提及哥嫂的伤心事,他记得附近有个村子,到那里租上一张炕应该是可以的。
随即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他们。
“我手里只够租半个月的,我也尽力了,大哥大嫂未来的日子还得靠你们自己琢磨。”
易金凤一听时间才这么点,很是不乐意,还想说什么,胳膊被李老串拉住。
“行,谢谢老四,这对我们已经是很好的帮助了。”
李栓正帮着他们在附近村子里,租了一间人家放农具的凉房中的一间,有个不大不小的炕,能烧火做饭,条件不错了。
和房东聊天下来,原本李栓正估计的半个月租金,缩水到了十天。
李老串听得不痛快,但在李栓正面前还是高高兴兴的,说着好话。
连带着对房东都是千恩万谢的。
易金凤也只能跟着李老串的节奏,笑呵呵地将李栓正送走。
等门一关,只剩他俩的时候。
易金凤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当家的,老四这是甚意思了,嫌我们来投奔他?”
李老串的眉头也拧着,瞥她一眼,自顾自找块地方坐下。
“行了,先在这儿住着,最起码能有个热炕热灶,等租子到期再说。”
易金凤不情不愿的出门捡了点柴火,借着房东的引火石烧了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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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栓正原本打算带回家的牛奶没了,只能拎着空空的陶罐子回。
身上的钱一大半也交代在了这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多少也能给家里扯点布头子。
随即兴冲冲地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因着李老串事情的耽搁,到地卜子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
远远看见了地卜子门口挂了帘子,心中一片安慰。
大步流星的上前掀开,刚踏进一步,一声急促的声音传来。
“谁!”
玉侬拿着拐杖站在门口质问,赵蛮这时候也惊醒慌忙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是我,李栓正。”
李栓正将脑袋探了进来,玉侬才松了口气。
“李大哥,是你啊。”
随即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坐回去。
“你们倒是挺警觉的,刚有人到门口就拄着拐子来了。”
李秀云见了李栓正,开心地蹦蹦跳跳,两步就窜到她面前,双手挂在他脖子上摇晃。
“爸,想死我了,你不知道之前除夕大半夜的有人来问我们要账,说交押金,妈跟玉侬姨姨每天绣东西快把眼睛绣瞎了。”
李栓正心里因为安顿了兄嫂而产生微薄的成就感,在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控诉时,瞬间烟消云散,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放下女儿,脸色变得凝重,看向赵蛮,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什么押金?谁来找你们要押金?什么时候的事?”
赵蛮不想在大年下,男人刚回来就给他添堵,本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见着李栓正的神色,知道瞒不住。
叹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就除夕那天晚上,地主家的侄子,说是按上头规矩,清查外来户,要交什么落户押金,开口就是一斗粮食。”
“我们哪来的粮食?”
赵蛮继续说道,“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说用绣活抵。开春后,要交上足够抵一斗粮食的绣品,料子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
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堆绣了一半的活儿。
“这些天,我跟玉侬妹子天天做这个,就怕到时候交不上。”
他这个本该顶门立户的男人,却远在他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想起自己刚才还把大半的钱用在了李老串夫妻的租子上,他家里的妻女受着苦,他倒是在外面穷装大方。
一口气涌上来,满是愧疚,他也不好意思跟赵蛮说起。
只把身上的所有钱掏出来碰到赵蛮面前。
赵蛮一见也有一些钱,心疼他辛苦,拉着他坐下,只拿了一半的钱。
“你一个人在外头,也不能身无分文。这些你留着,万一生个病,或者有什么急用,总得有点钱傍身。家里有我呢,紧一紧,总能过去。”
李栓正摇摇头,执拗地将钱又全部推回到赵蛮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我找的营生工钱也不多,但吃得不错,哪儿也没啥能花钱的地方,我把钱留下来给你们,你们在这儿自己过生活,肯定要比我需要钱,做绣活也得有灯油,别省着,不然伤眼睛。”
“行了,人回来就好。钱我收着,明天就去看看能不能多换点粮食,咱们在家也吃顿好的。”
她没再看李栓正,自言自语的。
李秀云因为她的话而感到高兴,欢呼着和李栓正道,“爸,你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团圆才真是过年呢。”
说着也不忘拉上呈文凑过来,“明天咱俩一起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货。”
孩子们闹腾了好一阵才睡下,等夜里李栓正起身上厕所,赵蛮跟了上来。
“他爹,这次回来,心里有事?”
李栓正浑身一僵,端着空碗的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那句在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
赵蛮没等他回答,继续缓缓说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啥苦没吃过?啥难没遭过?在外头不容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只要人平安回来,比啥都强,钱没了还能再挣。”
赵蛮以为李栓正路上遇到劫财的了。
李栓正也就打了哈哈,糊弄了过去。
“天下不太平,大家都过得艰难。”
赵蛮还在继续安慰她,越是这样善解人意,李栓正心里的愧疚就成倍的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