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组,京科大学,项目《戈壁低成本混播固沙技术》。”
她抬头望向会场穹顶,水晶灯折射的光刺得眼睛发花,恍惚间竟看成了戈壁滩上正午的太阳,连耳边各国语言的交谈声,都变成了风沙掠过沙枣林的“呜呜”声。
身旁的队友轻轻碰了碰她的骼膊:“穗儿,该我们上了。”
她刻意放慢脚步,目光掠过前排评委席——哈佛的教授正低头翻看资料,麻省理工的团队成员抱着骼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塑料瓶在桌面上骨碌碌转了两圈,最后被她飞快地按住,指尖碰到瓶身冰凉的水汽,忽然想起去年在戈壁试点区,奶奶阿古拉递来的那壶晾好的沙枣茶,也是这样沁凉的温度。
“各位评委,各位同仁,上午好。”
她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没有精致的3d模型,没有炫酷的动画演示,只有一片裸露的戈壁——土黄色的沙砾在风里滚动,远处的沙丘轮廓被风沙模糊,几棵歪歪扭扭的沙枣树扎根在干涸的土地上,树底下,一个穿着蓝色劳动服的身影正弯腰埋种子,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会场里忽然安静下来,刚才还在交头接耳的人都坐直了身子。
她伸出手,指尖虚虚地碰了碰屏幕上的沙枣树:“大家看这些沙枣,它们的根能扎到地下十几米深,哪怕一年只下一场雨,也能活下来。去年春天,沙尘暴刮了半个月,我们种的梭梭苗倒了一半,可这些沙枣树,硬生生扛住了,等风沙停了,枝头还冒出了新芽。”
“我的项目,就是在这样的风沙里‘长’出来的。”
“我们团队用了三年时间,筛选出沙枣、梭梭等五种耐旱植物,研发出‘低成本混播技术’。不用昂贵的滴灌设备,靠天然降水就能存活”。
“不用进口的营养土,用戈壁当地的沙土混合羊粪就能育苗,甚至连种子,都是我们自己在合作社育种基地培育的,成本比传统固沙项目降低了50。”
话音刚落,前排就有人举起了手。是麻省理工团队的领队,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他推了推眼镜。
语气带着质疑:“iss shi,您强调低成本,我想知道,过低的成本会不会影响固沙效果?毕竟我们之前接触的固沙项目,投入都非常大。”
她没有慌,反而笑了笑,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档夹——这是她特意带来的,里面装着试点区的监测数据和牧民的签字确认表。
“教授,这是我们家乡试点区的真实数据。”
更重要的是,这些植物不仅能固沙,沙枣的果实能做果酱、果干,梭梭的嫩枝能喂羊,去年试点区的牧民,人均收入比往年增加了10。”
她指着ppt上牧民们捧着沙枣果干笑的照片:“这位是李叔叔,以前他家的羊总因为缺草而掉膘,去年靠卖沙枣果干和梭梭饲料,不仅换了新的羊圈,还供儿子考上了县里的高中。还有这位李奶奶,她用沙枣花酿的蜜,在网上卖得特别好,现在村里好几个阿姨都跟着她学酿蜜。”
那些细碎的温暖,像戈壁滩上的阳光,一点点焐热了她的心。
“我们做这个项目,不只是想让戈壁变绿,更想让家乡的人能靠这片土地活下去,活得好。”
评委们开始低声交谈,刚才质疑的教授翻着数据,频频点头。
她想起无数个在实验室和戈壁间奔波的日子——白天在沙地里测量数据,皮肤被晒得脱了皮。
晚上在实验室里筛选种子,熬到后半夜,就泡一杯沙枣茶提神;冬天戈壁冷得刺骨,笔都握不住,她就把双手拢在嘴边哈气,继续记录数据。
那些日子很苦,可每次看到沙地里冒出的新芽,看到牧民们脸上的笑容,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演讲结束时,会场里响起了掌声。
等待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上的沙枣花刺绣。
包里还装着奶奶阿古拉给她带的沙枣干,用牛皮纸袋装着,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她想起出发前,阿古拉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穗儿,不用给咱争啥大荣誉,只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咱戈壁能长出好东西,咱牧民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现在,我宣布本次国际大学生环境创新大赛金奖得主——京科大学,《戈壁低成本混播固沙技术》团队!”
队友激动地抱住她,她才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不是因为获奖的喜悦,而是想起了阿古拉阿姨在沙枣树下劳作的身影,想起了李叔叔憨厚的笑容,想起了那些在戈壁上扎根生长的植物,想起了家乡那片正在慢慢变绿的土地。
组委会主席把奖牌挂在她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胸口,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拿起话筒时,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带着哽咽,却格外清淅:
“thank you this honor belongs to the gobi desert of cha, and to every person who never gives up”(谢谢大家。这份荣誉,属于中国戈壁,属于每一个不放弃的人!)
话音刚落,会场的某个角落突然爆发出一阵格外响亮的掌声。
她认得,那是中国驻当地使馆的工作人员,昨天彩排时,他们还特意过来鼓励她,说“等着看你的好消息”。
掌声越来越热烈,各国选手都站起来鼓掌。
颁奖结束后,使馆的那位叔叔走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姑娘,好样的!你让全世界看到了中国戈壁的力量,看到了中国年轻人的担当!”
电话那头,奶奶阿古拉正坐在煤油灯旁,手里拿着针线,听村长说 获了国际大奖,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丫头,真拿奖啦?那奖牌亮闪闪的,比咱戈壁的星星还亮!”
奶奶阿古拉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沙枣树皮上的纹路。
“穗儿真是好样的,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咱戈壁能长出好东西,以后肯定有更多人来帮咱治沙,咱的日子肯定能越来越好。”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奖牌,又从帆布包里拿出那袋沙枣干,放进嘴里一颗,甜丝丝的,带着阳光和风沙的味道。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奶奶阿古拉在戈壁上捡沙枣,那时她问:“奶奶,为什么沙枣要长在这么苦的地方?”
奶奶阿古拉说:“因为苦地方,更需要有人扎根啊。扎根越深,长得越旺,就能给后来的人挡风沙,留甜水。”
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扎根,不是为了自己枝繁叶茂,而是为了让脚下的土地更坚实,让后来的人能走得更稳。
她的根,在戈壁滩上,在那些沙枣树下,在牧民们的笑容里。
无论走多远,她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从戈壁里走出来的 ,是要带着家乡一起变绿的 。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笔记本上,也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
她仿佛已经看到,几年后,家乡的戈壁上,沙枣林、梭梭林连成一片,绿色的浪潮在风沙里涌动,牧民们的笑声,比沙枣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