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楚王府外围墙阴影下,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汇聚。
他们来自杀生台,受“魏家”重金所托,潜入王府刺杀一个女人。
杀生台为首的黑衣人,乃是地榜第九的杀手‘血影’,他眸中泛着淡淡的血色,一身气息近乎隐匿成虚无。
杀生台有天地两榜,天榜十二席,地榜三十六席,能入榜者最低都要五品。
而血影三年前就杀过四品武者,哪怕对方修成了紫绶仙衣,刀枪不入,还是在悄无声息间被他一刀枭首。
他能入地榜第九凭借着的就是一身臻至化境的敛息之术。
他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王府内隐约传来的秩序井然的气息,心中暗忖:
‘刺杀楚王看重的人,非同小可,即便做得干净,事后追查,杀生台也难免被盯上……不如伪装成九重楼那帮疯狗的手段,他们行事张扬阴毒,留下他们的功法痕迹再合适不过,既能完成任务,又能祸水东引,让楚王和朝廷去寻九重楼的麻烦,一石二鸟。
他低声对身旁的几名骨干吩咐:“行动时,招式间带上几分九重楼那特有的阴厉狠毒,留下些似是而非的痕迹,尸体嘛,也要处理得象他们内部灭口的样子。”
身后几人以目光回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另一方向潜入的九重楼小队,其领队“罗刹”也在进行着类似的盘算。
“樊月楼这单生意,透着古怪,楚王府不是寻常地方,万一失手,后患无穷。”
“杀生台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不是最讲信誉,势力也大吗?
正好借他们一身皮用用,动手时,都给我收敛点,模仿杀生台那帮人追求效率,一击毙命的风格。
留下几件能指向他们的零碎物件,到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杀生台顶着!”
在这诡异的默契下,两支心怀鬼胎、都试图伪装成对方的杀手队伍,如同两道黑色的溪流,向着月华院的方向悄然汇去。
两批顶尖杀手在接近月华院的途中,在一片假山竹林的不期而遇。
黑影幢幢,彼此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
血影瞳孔微缩,瞬间判断出对方并非王府护卫,那刻意模仿却难掩本质的阴厉气息,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九重楼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伪装得如此憋脚,象是在模仿某种风格?不对!”
一个荒谬又愤怒的念头闪过。
“这群混蛋,难道又想冒充我们杀生台?该死的东西!杀了他们,留下尸体,正好坐实了是‘杀生台’在此行事,我们的伪装反倒更天衣无缝!”
另一边,罗刹也几乎在同时看出了破绽。
“不当人子!是杀生台的人,这群畜生,还学我们九重楼的调调,想栽赃给我们?”
他心头火起,杀意暴涨。
“正好,宰了这帮伪君子,留下他们的人,这黑锅他们背定了!”
没有任何废话,甚至不需要确认。
双方头领眼中都迸射出被冒犯的怒火和“将计就计”的狠辣。
“动手!一个不留!”血影低喝一声,率先发难,招式间却故意带上了几分九重楼标志性的诡谲毒辣。
“杀光他们!”九重楼的罗刹狞笑回应,出手狠厉,力求一击毙命,模仿的正是杀生台推崇的简洁致命。
刹那间,刀光剑影在竹影摇曳中骤然亮起。
双方都以为看穿了对方的嫁祸之计,都决心留下对方尸体作为证据。
金铁交鸣之声,衣袂破空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与压抑的惨哼交织在一起。
顶尖杀手对自身和对头的特点都太熟悉了。
这刻意的模仿在生死搏杀中很快变形,破绽百出,但更激起了对方的杀心。
‘果然是在冒充我们!该死!’
战斗迅速陷入胶着,伤亡开始出现。
血影肩头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他嘴唇微动,发出几声极有韵律,宛如夏夜蟋蟀的轻微鸣叫,向外围待命的同伴求援。
罗刹见久攻不下,眼神一寒,袖中一枚细如牛毛的碧色玉针激射而出,钉入廊柱阴影,向自己的后援发出了信号。
不过片刻,更多的黑影从不同方向潜入,添加了战团。
杀生台与九重楼的后续支持力量赶到,他们都接到了“遭遇强敌,疑似目标护卫”的混乱信息,毫不尤豫地投入了这场越发混乱的厮杀。
王府深处。
秦墨完成了一日的武道修行,舒服的泡在药浴中,月璃听从太子府的吩咐,来到此处帮秦墨加水,额头香汗淋漓。
雾气氤氲,暖香四溢。
哗!
听着外界若有若无的厮杀声,秦墨神色从容,从浴桶中起身,水珠顺着完美的身躯流淌而下。
轻纱屏风后,看着这颀长身躯延伸出的阴影时,月璃有些疑惑。
‘殿下沐浴时还带着刀吗?’
等她备好崭新的衣袍,越过轻纱屏风,瞬间意识到自己错了,脸烫的象是火烧。
‘会……会死人的吧!?’
她瞪大了眼睛,又吓得赶紧闭上。
秦墨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接过浴巾自己擦了起来,不禁笑问道:“你那些樊月楼的花魁姐姐们什么都没教你?”
“教……教过……”
月璃脸红的象要滴血:“但花魁姐姐们平时用来练习的木傀儡,都不如殿下……”
“那你想好了?”
“奴家被殿下赎身,命早已是殿下的,能伺奉殿下是奴家的荣幸。”
秦墨目光无波无澜,忽的向紧闭的门户看去。
李公公沙哑的声音传来:“殿下,是两拨老鼠,一拨来自杀生台,另一拨……看路数,是九重楼的崽子。
他们似乎都想着冒充对方,结果撞了个正着,此刻正杀得难分难解,殿下,可要杂家去劝劝架?”
“不必。”
秦墨淡然道,“先让他们狗咬狗,等结束了再去收拾,大祭司若有兴致,可以放些蛊虫,让他们打的更凶狠些。”
从太阴山脉而来的南乌大祭司闻言立刻动身,蛊虫当中有不少能催发人欲望的蛊。
此时,在两波杀手都吃了大亏,想要退走之际,一只只血怒蛊,悄无声息的趴在他们后颈,瞬间心中刚萌生退意的血影和罗刹都红了眼。
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杀手,改换成正面杀伐的秘武,不顾动静越来越大,也要置对方于死地。
一轮猛烈的碰撞过后,两人都心有馀悸,暗道不妙。
“被人算计了,就是再怒也不该在王府展露自身罡煞和水火仙衣,如今痕迹难抹只能先逃了!”
就在他们抽身想走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忽然落入众刺客耳中。
“诸位,来都来了,不留下些什么吗?”
一袭紫袍蓦地从黑暗中走来,杀生台地榜杀手血影瞳孔骤缩,“竟感应不到气息!?”
而另一位九重楼的杀手罗刹,已经转头一跃而起,窜逃了百丈之外。
“畜生!鼠辈!逃的比狗都快!”
“此人气血枯竭,定是命不久矣,吾等合力杀他不难。”
血影大骂一声,刚定住在场其他刺客心神,自己却全力敛息,化作一道血虹疯狂逃窜。
“大人!”
其馀刺客刚想回应血影,人却已经消失,在他们破口大骂之前,只见李公公轻描淡写的一挥袖,从院中折的一截枯枝清扫而过。
天地之间,蓦然卷起风雪,月辉下,一股恐怖的寒意以王府李公公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王府内的刺客们身影全部一滞,脸上惊恐的表情凝固,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
而远处,燃烧真血疯狂逃命的两人突然都咳出一大口鲜血,背后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风雪剑痕,双双栽倒在地。
这一夜,京都城寒风凛冽,明明是秋日,却有人得见金鳞湖上凝冰千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