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战场的喊杀声与最终死寂。
这一夜胡才在营中坐立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心头。
直到后半夜,几个浑身是血、丢盔弃甲的溃兵连滚爬回大营,才带来了那五百偏师近乎全军复没的噩耗。
“什么?全死了?我弟也死了?”
胡才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案,酒水肉食洒了一地,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
“废物!都是废物!五百人打不过一群乡巴佬?那卫仲道不是个痨病鬼吗?安邑城不是没兵吗?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在指挥?”
他状若疯虎,在帐内咆哮,底下的大小头目禁若寒蝉,无人能答。
他们对安邑卫家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根本无法理解眼前这强硬的抵抗来自何处。
卫仲道数月来的蜕变,以及他麾下悄然凝聚的力量,对于外界而言,仍是一个谜。
次日清晨,胡才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重新审视那座让他损兵折将的安邑邬。
强攻损失太大,不打下来,后方又得面临袭扰。
他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派了一名能说会道的使者,举着旗,来到邬堡之下。
“墙上守将听着!”使者仰头高喊。
“我家渠帅惜你是条好汉,不忍明珠暗投!那卫家小儿,不过一病弱书生,倚仗祖荫,何德何能驱使壮士?如今我白波义军势大,并州已下,河东指日可待!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将军愿开城归顺,渠帅必以副帅之位相待,金银女子,享用不尽!何必为那将死之人陪葬?”
城墙之上,徐晃按剑而立,冷眼看着下方口沫横飞的使者。
他侧头对身旁亲兵低语几句,那亲兵点头,随即对城下喊道:“徐君请使者入堡一叙!”
那使者闻言大喜,以为说动了徐晃,整理了一下衣冠,趾高气昂地入了城墙。
一进敌楼,见徐晃端坐主位,两旁甲士肃立,他正要再施唇舌之利,却见徐晃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指着他怒骂道:
“无胆鼠辈!跳梁小丑!也敢在此狂吠,辱我郎君?
我家郎君乃英才天纵,仁德布于乡里,勇武慑于胡虏!岂是你等掘冢掠舍、祸乱苍生的腌臜泼才所能比拟?某徐晃顶天立地,既认郎君,此生不贰!想要某背主求荣?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徐晃猛地抽出佩剑,寒光一闪!
“噗——!”
那使者脸上的得意尚未褪去,惊恐之色才刚刚浮现,一颗头颅便已离颈飞起。
徐晃一脚将那颗头颅踢到墙边,对着城外厉声喝道:
“胡才蠢贼!看清了!这就是尔等说客的下场!想要邬堡?拿命来填!儿郎们,把这腌臜东西扔下去!”
那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守军从墙头抛下,骨碌碌滚到护城河边。
城下的白波贼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回去报信。
胡才闻报,气得几乎吐血,暴跳如雷,抽出战刀疯狂劈砍着身边的空气。
“徐晃!我誓杀汝!传令!攻城!给我不惜一切代价,踏平这邬堡!我要把徐晃碎尸万段,以祭我弟兄之魂!”
盛怒之下,胡才失去了最后的理智,驱使着剩下的四千多贼兵,发动了更为疯狂的进攻。
箭矢如蝗,喊杀震天,飞梯一次次架上城墙,滚木擂石如雨而下,鲜血几乎将邬堡的墙基染透。
徐晃沉着应对,指挥若定。
他充分利用邬堡的地利和防御工事,时而以弓弩远程杀伤,时而以滚石檑木近距砸击,时而亲率精锐刀盾手堵住被突破的缺口。
守军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凭借着坚固的工事和主将的英勇,一次次击退了敌人的猛攻。
连续三日,城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岿然不动,而胡才的军队却在一次次徒劳的冲锋中,锐气尽失,伤亡惨重,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这三日里,卫仲道和他的一千精锐,始终如同潜伏的猎豹,静静蛰伏在中条山的密林之中。
他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视着胡才大营的一举一动。
第三日傍晚,毋丘兴亲自潜回山中,向卫仲道禀报:
“郎君,时机到了!胡才军心已散!今日观察到,其营中已有贼兵三五成群,偷偷开小差溜走,巡逻队也懈迨不堪,怨声载道。他们攻城三日,疲惫已极,伤亡不下四五百人,却连邬堡的一块墙砖都没啃下来。”
卫仲道眼中精光一闪,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站起身,环视身边摩拳擦掌的将领和士卒。
“好!胡才这头蠢驴,已被公明磨尽了力气,耗光了耐心。”
卫仲道声音铿锵。
“今夜,便是我们出击之时!不仅要解徐公明之围,更要一举击溃胡才,吞并其部众!”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道:
“白波军主力远在太原,郭太、杨奉无暇南顾!这正是我们收复河东失地,壮大自身的天赐良机!
待我们平定胡才,收复闻喜,便是大功一件,届时,以此功勋上报朝廷,何愁不能得一官半职,同享富贵?”
这番话,既点明了眼前的战机,又描绘了未来的蓝图,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尤其是上报朝廷、同享富贵之语,更是说到了许多人心坎里。
乱世尚未开启,若有朝廷正式任命,招兵买马便多了几分底气。
“愿随郎君破敌!”众将士齐声低吼,战意昂扬。
卫仲道当即部署:
“典韦听令!”
“末将在!”典韦踏步而出,声如闷雷。
“你率三百最为悍勇之士,为先锋!待我中军与敌接战,你直插胡才中军大帐,取他首级!能否做到?”
“主公放心!俺老典定把那胡才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典韦拍着胸膛,杀气腾腾。
“毋丘兴听令!”
“末将在!”
“你率两百步卒并所有骑兵,迂回至敌营侧后,多带火把、锣鼓,待前方战起,便四处放火,呐喊鼓噪,制造大军来袭假象,搅乱敌营,截杀溃兵!”
“得令!”
“其馀将士,随我为中军,直扑胡才主营!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