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将安邑邬土黄色的城墙染上一层血色。
胡才骑在马上,眯着三角眼,打量着眼前这座透着森严之气的邬堡。
堡墙上旌旗不展,只有零星几个身影在垛口后闪动。
“呸!”胡才啐了一口,脸上横肉堆起不屑的狞笑。
“他娘的,还以为是什么龙潭虎穴,就这么个鸟窝,也敢挡乃公大军的去路?
乃公当年有五百人就敢造反,有两千人就敢打太原,如今有五千人,乃公连雒阳都敢打
弟兄们,这河东郡的人都被咱们白波军吓破胆了,就剩这么几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还敢杵在这儿!给乃公砸开这龟壳,里面的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
他麾下的贼兵们顿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眼中闪铄着贪婪。
在贼兵们看来,这座小小的邬堡,不过是通往财富之路上一颗稍微硌脚的小石子,一脚踢开便是。
安邑县那是河东郡治,那才是最富庶的所在呢。
一名贼将挥舞着环首刀,驱赶着约莫千馀人的前锋,乱哄哄地朝着邬堡压去。
他们没有象样的攻城器械,只有十几架临时赶制的简陋木梯。
望楼之上,徐晃身披铁甲,目光冷峻如冰。
他按着墙垛,看着下方如同蚁群般涌来的贼兵。
“弓弩手,预备——”
他低沉的声音在墙头传递:“听某号令,五十步内,自由散射!让他们尝尝我河东儿郎的利箭!”
墙垛之后,一百名精心挑选的弓弩手摒息凝神,箭镞斜指下方。
这些士卒大多经历过盐池之战,面对贼人多了几分沉静。
他们使用的多是强弓硬弩,虽非制式军械,但在徐晃的严格操练下,准头相当不俗。
贼兵们起初还小心翼翼,举着抢来的门板、桌案充当简陋的盾牌,缓慢推进。
待进入百步距离,见墙上依旧没有动静,胆子便大了起来,发一声喊,开始加速冲锋,抬着梯子冲向墙根。
“放!”徐晃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嗡——!”
一片密集的箭雨发出尖啸,从女墙后猛地泼洒而出!
如此近的距离,弓弩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冲在最前面的贼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片,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取代了之前的喧嚣。
“有埋伏!举盾!举盾!”贼兵小头目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后续的贼兵慌忙将手中乱七八糟的板楯举过头顶。
箭矢“夺夺夺”地钉在木板、门板上,力道之大,震得一些贼兵手臂发麻。
更有强劲的弩箭直接射穿薄弱的屏蔽物,将后面的贼兵射倒。
但人数的优势此刻显现出来。
尽管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更多的贼兵还是冒着箭雨冲到了墙根下,七手八脚地将梯子架了起来,嘴里咬着刀,开始向上攀爬。
“滚木!擂石!”徐晃再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守军立刻将墙头上堆积的滚木擂石推下。
粗重的圆木、棱角分明的大石沿着墙面呼啸而下,砸在梯子上,梯子瞬间断裂,砸在攀爬的贼兵头上,顿时脑浆迸裂。
惨叫声、木头断裂声、石头碰撞声响成一片,墙根下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夕阳西沉。
胡才连续投入了两千多人,发动了三次进攻,却始终无法在城墙上站稳脚跟。
徐晃指挥若定,时而集中弓弩压制后续贼兵,时而命令刀盾手上前,将侥幸攀上墙头的亡命之徒砍翻下去。
守军占据地利,又是保家卫土,士气高昂,加之卫信平日训练得法,配合默契,竟以三百之众,硬生生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狂攻。
胡才在下面看得暴跳如雷,砍了两个退缩的小头目,却依然无法改变战局。
那小小的邬堡,任凭风吹浪打,岿然不动。
眼看天色已晚,士卒疲惫,他只得恨恨下令收兵,在邬堡外三里处扎下简陋的营寨,打算明日再战。
夜幕降临,邬头的望楼之上,三支火把被同时点燃,在夜空中划出三个明亮的圆圈,随即熄灭,片刻后,再次点燃,如此反复三次,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邬堡尚在,敌受阻。
远处,中条山一处隐秘的山坳里,卫仲道看到了这信号,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公明果然不负重托,好!拖住了胡才主力,便成功了一半!”
然而,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潜行而来,低声禀报:
“郎君,发现一股贼兵,约五百人,趁着夜色,沿着小路,绕过了安邑邬,正快速向南行军,看方向,似是奔着安邑城外的村聚而去!”
卫仲道闻言,不惊反喜:
“果然不出所料!胡才这蠢材,白日攻坚受挫,便想分兵劫掠,既能补充给养,动摇我军民心,或许还能引诱我军出城,传令下去,按原计划,目标就是这支贼兵。绝不能让这群祸害靠近村庄一步。”
他麾下这一千精锐,包括一百骑兵和九百步卒,早已养精蓄锐,此刻听闻军令,立刻悄然行动起来。
卫仲道将队伍分为三部分。
毋丘兴率领两百步卒和所有骑兵,埋伏在贼兵必经之路,负责截断退路并伺机冲击,典韦率领三百悍卒,埋伏在林密处,待贼兵过半时拦腰截击。卫仲道自率四百人为中军,正面迎敌。
月光黯淡,星子稀疏。
那支五百人的贼兵,由胡才的一个堂弟胡麻子率领,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小路上行进。
他们没打火把,队伍拉得老长,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议论着待会儿要抢多少粮食,找几个小娘子,全然不知死亡陷阱已然张开。
当贼兵队伍大半进入伏击地点时,卫仲道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手中长剑:
“击鼓!进军!”
“咚!咚!咚!”
震撼的战鼓声突然在山谷中回荡!打破了夜的寂静!
“杀!!!”
正面的四百步卒举起火把,在卫仲道率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黑暗中涌出,瞬间撞入了贼兵混乱的队伍前列。
刀光闪铄,长矛突刺,措手不及的贼兵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迭起。
“有埋伏!结阵!结阵!”
胡麻子惊惶大叫,试图组织抵抗。
然而,不等贼兵稳住阵脚,两侧山坡上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吼声。
“典韦在此!受死!”
如同雷霆炸响,典韦那雄魁的身影从林中跃出,手持两柄骇人的大铁戟,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他身后的三百健卒也如下山猛虎,狠狠楔入了贼兵队伍的腰部,瞬间将敌人截成两段、
与此同时,贼人后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毋丘兴率领骑兵发起冲锋,瞬间将贼兵的尾部搅得天翻地复,随即步卒掩杀而上,彻底封死了退路。
五百贼兵被分割、包围在狭窄的谷地中,首尾不能相顾,侧面遭受猛攻,顿时陷入了混乱。
他们本是乌合之众,打顺风仗时气势汹汹,一旦遭遇埋伏,被精锐之师迎头痛击,士气瞬间崩溃。
胡麻子还想负隅顽抗,被典韦一眼盯上。
只见典韦大步流星冲来,沿途贼兵如同纸糊般被撞飞、劈倒。
胡麻子哪里见过这等猛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举刀欲挡,典韦左手铁戟猛地一挥,铛一声巨响,直接将那环首刀砸飞,右手铁戟顺势一个横扫!
“噗嗤!”
血光迸现!胡麻子连人带马,被拦腰斩成两段!内脏鲜血洒了一地。
主将惨死,贼兵更是肝胆俱裂,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或者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然后被逐一砍杀。
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不到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五百贼兵,除数十人趁乱钻入山林逃脱外,其馀非死即降。
卫仲道持剑立于战场中央,火光映照着他年轻的面庞。
“清点战场,救治伤员。将俘虏看押,子恪,带队回山,我们静待下一个战机!”
首战告捷,以极小的代价全歼敌军偏师,大大提振了士气。
士兵们看向卫仲道的目光充满了敬服。
典韦甩了甩铁戟上的血珠,咧开大嘴笑道:
“郎君,杀得痛快!下次让俺老典去打的主阵!定要宰了胡才!”
卫信笑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