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顺和李冬青一路快步往知青院赶,远远就看见院墙外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的社员伸长脖子,指指点点,嘴巴没一刻闲着。
“我早说这知青院犯冲,接二连三出幺蛾子。”一个老婶子摇着头啧啧感叹。
“你说于知青能丢了多少钱?她家底可厚,我见着几次她从公社或县里回来,每次都是大包小裹的。”另一个妇女接话道。
“再多的钱也白搭。这一下子,全被人卷走了……啧啧!”
话还没说完,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吴家顺到了,围观的人都自觉往两边一让,给他腾出一条道。
一踏进院子,吴家顺的眉头就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院子中央,于婷披头散发、双眼通红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脏兮兮的,像被人从泥里拖出来一样。
吴家顺吓了一跳,不细看简直没认出来,这哪里还有半点城里姑娘的体面?
“于婷,这又是闹哪一出?”吴家顺压着火气问道。
于婷象是没听到,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问你话呢!到底丢了多少钱,还有多少票?”他语气重了几分。
他嘴上问,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钱不露白,这姑娘平日买东买西大手大脚,从不懂得低调。
昨天县里知青办来人,她自己当众提了什么‘钱匣子’……
这不明摆着招贼惦记?
这么大的生产队,哪里都是根正苗红的好人,里面也有几棵歪瓜裂枣不是?
围观的社员也悄悄闭了嘴,竖着耳朵等着听个数。院子里静得连风吹草叶都能听见。
于婷抬起头,眼神躲闪,实在是不想说出具体的数目。
钱太多,说出来众人会怎么想?
不能说实话……可说少了,又怕吴书记不帮着找……
她偷瞄着吴家顺越来越黑的脸色,生怕他不管了,只得硬着头皮,故意含糊的小声说道:
“钱……有五百多块,全国粮票五十多斤,还有一些工业券、布票。”
这话一出,院子里人群又炸了锅。
“多少?五百多块?!”
“我的老天爷!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她家是开钱庄的?”
都知道于婷家底厚,没想到厚成这样!
这简直是做小金库啊!
惊讶之馀,纷纷为于婷惋惜!这么多的钱说没就没了!
真可怜!
苏梨正悠闲地靠在一棵树杈上,摸出一把瓜子,还好心地递给周围社员一把。
听到于婷的话,撇了撇嘴。这家伙张嘴就骗人。
那天明明看到上千元的钱,一百多斤粮票。
一听就知道这钱票得来的有问题。
怕是说出来不好圆场,怕牵连到什么人吧?
嘿嘿!活该!
反正是来路不正的钱,丢了也就丢了。
她随意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大树后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李二剩。
李二剩正瞪大眼睛伸着脖子看热闹,猝不及防对上苏梨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
顿时头皮发麻,赶紧做贼心虚的缩回了脑袋,心里暗暗叫苦。
这苏知青啥意思?那眼神让人心里发毛,可别让她看出什么来!
他装作憨厚的朝苏梨笑了笑,然后又挺了挺身子。
苏梨:“……”
她心里冷笑:装,继续装。
就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八成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关系。
吴家顺听了于婷的话,倒吸一口冷气:五百多块!还有那么多的票据。
难道现在城里的人家都这么有钱么?
先是苏知青的三千块和五百斤粮票。
差点没把他们红星大队掀了锅,当时有多少人家盯上,真不好说。
只是苏梨自己有本事,才守住了那份家当,没有人敢觊觎。
就连当时的书记李广宽父子不是也起了歹心吗?
于婷的钱肯定有蹊跷!但他现在顾不上深究,当务之急是平息事端。
他环顾一圈众知青:“这两天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或者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
知青们纷纷表态,个个赌咒发誓:
“吴书记,我们真没看见。”
“就是,谁知道她放在那里了?”
“说不定她自己记错地方了呢!”
于婷一听就急了,猛地抬头,尖声叫道:
“搜!搜知青院儿!肯定在院里,一定是被谁给偷藏起来了!搜出来就知道是谁了。”
这话引起了知青的强烈反对。
“凭什么搜我们?”
“于婷,你这是污蔑!”
“你自己弄丢了,凭什么搜我们?”
于婷心里又恨又怕,那么多钱不搜一下,怎么找的回来?
那可是她全部的家当啊!
心里又急又气,嘴里就口不择言起来:
“凭什么?凭你们没有钱,一个个穷哈哈的土包子。我看就是你们中间有人眼红我的钱,才下的手。”
这句话好象是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顿时炸开了。
不仅知青们怒目而视,连围观的社员们也都不乐意了。
”于知青,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一个老社员忍不住开口,”咱们是穷,可穷得有骨气!”
”就是,怎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平时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围观的社员纷纷摇头:这于知青咋说话的,平时和和气气的,挺会说的呀?
今天身上真是沾了邪祟?
“于婷,怎么说话的呀?你就是再有钱,我们也没让你补贴我们呀!”
站在旁边的知青孙晓梅,早就看不惯于婷的娇气做派,率先开了口。
“补贴我们?想想钱小雨,那还是她好朋友呢!
要是她当时肯帮一把,说不定钱小雨也不会去黑市,也不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了!”
另一个男知青也翻起了旧帐。
“就是!就是!你来我们红星大队,我们可没有亏待你呀!
你上工时投机取巧,我们可也没和你计较,工分也给你记得高高的,哪点对不起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着口水唾沫对着于婷就喷了过去。
于婷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她自知说错了话,犯了众怒,嘴里诺诺喊道: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嘴唇哆嗦,言语无力。
苏梨正磕着瓜子,饶有兴味地看着院子里的闹剧,仿佛在看一台于己无关的大戏。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人眼尖,看到了站在树下正伸着脖子的苏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道:
“看!苏知青在这儿呢!快让苏知青给我们评评理!”
差点被瓜子呛到的苏梨:“……”
我谢谢你嘞,我只是个吃瓜群众,真不是来给你们判官司的呀!
她拍了拍掉在衣襟上的瓜子屑,刚想说几句和稀泥的话赶紧撤。
于婷却顺着大家的目光也看到了树下的苏梨,看到她那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
联想到自己最近的悲惨遭遇,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是她,一定是她偷的!她恨我!她最有嫌疑!
吴书记,要搜就先搜她!肯定是她报复我!”
于婷的手指猛地指向苏梨,声音因为激动都变得嘶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