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城东,威远武馆后院内。
夜色深沉,白日里弟子们练拳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角落木人桩上斑驳的汗渍和空气中残留的汗味。
李强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院中,一遍又一遍地对着一个破旧的沙袋挥拳,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淅。
汗珠顺着他紧绷的肌肉线条滚落,砸在夯实的泥地上。
他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憋屈。
入馆三年,他比谁都克苦,比谁都熬得住苦,可偏偏就是不得馆主看重。
那些会溜须拍马家世稍好的师兄弟,总能得到真传点拨。
而他永远只能练些粗浅的外门功夫,打熬死力气。
馆主那句悟性不足,难成大器的评价,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狠狠烫在他的心头上。
“悟性,悟性。”李强咬着牙,一拳重过一拳地砸在沙袋上,指骨早已破皮渗血他却好似浑然不知一般。
他不服,凭什么自己就悟性不足了,就因为自己没钱孝敬吗?
白天在南城黑水桥洞看到的那些涂鸦,此刻不受控制地在他疲惫混乱的脑海中浮现。
“气沉丹田,力自生?”
“憋住,别放屁,顶住腰眼?”
粗鄙!荒谬!如同醉汉的呓语。
可那气沉丹田四个字却象一根刺一样,扎得他心烦意乱。
他记得馆主偶尔提点得意弟子时,似乎也提到过气贯丹田,但那都是内家真传的玄奥,离他这种外门弟子太远太远了。
“妈的!”李强低吼一声,发泄般又是一记重拳打在沙袋上。
就在这力竭换气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不再去想什么馆主,什么真传,什么悟性!他只想试试,试试这狗屁不通的涂鸦。
李强猛地停下拳头身体站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怒火,努力回忆着涂鸦上那憋脚的描述。
他尝试着将意识沉向小腹下方那传说中的丹田位置,同时,他绷紧腰背,如同涂鸦所说,想象着憋住一股气,将全身的力量,尤其是刚才挥拳时那股不甘的蛮劲,强行顶向腰眼!
他动作笨拙,意念模糊,甚至因为强行憋气让自己脸色涨得通红。
这模样若被馆主看到,定要斥为胡闹,走火入魔了。
然而,就在这笨拙毫无章法的意念引导下,在李强憋气憋到极限,腰眼因为过度紧绷有些微微发酸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流,猛地从他意念锁定的丹田位置升腾而起。
这气流虽然微弱,但那感觉真实不虚。
与他打熬筋骨产生的燥热感截然不同,它温润凝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和力量感。
李强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他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刚才那是什么?
幻觉?不!绝对不是!那暖流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淅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气,气感?”一个只在传说和馆主只言片语中听过的词,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心脏瞬间狂跳起来,难道那桥洞里的涂鸦不是胡言乱语?难道这气沉丹田力自生是真的?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李强忘记了疲惫,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所有的不甘和屈辱。
他象着了魔一样再次站定,深吸气,意念沉向丹田,憋气顶腰眼。
一遍,又一遍,执着地重复着那粗陋的动作,疯狂地试图重新抓住那丝稍纵即逝的暖流。
虽然那暖流再未像第一次那样清淅出现,但他每一次尝试,都能感觉到小腹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东西在回应。
一丝微弱无比坚韧的意念,一种对气的原始渴望和本能引导,悄然在他意识深处生根发芽,如同沉睡的种子被强行唤醒,贪婪地汲取着主人信念的养分。
道种,武道之种,悄然凝聚于李强体内。
城南,博古轩古董店。
阁楼狭小昏暗,堆满了蒙尘的旧家具,破损的字画和等待修补的瓶瓶罐罐。
这里是伙计王珂的领地,他正伏在一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前,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小片边缘焦黑材质特殊的黄纸残片。
这是他昨天在泥沼巷附近一条污水沟旁捡到的。
当时只觉得这纸片触手冰凉,带着一股奇异的焦糊味,上面残留的朱砂纹路扭曲怪异不似凡物。
出于对神秘学近乎痴迷的兴趣,他将残片带了回来。
此刻,他正用一方家传的旧铜镜,对着油灯仔细地调整着角度。
铜镜将灯光汇聚,形成一道更强的光束,打在残片上。
在放大镜片的帮助下,残片上那些焦黑扭曲的纹路被清淅地放大。
王珂屏住呼吸眼神专注,他不是修炼者,只是一个对古老传说符咒方术有着狂热兴趣的古董店小伙计。
他看不懂这纹路蕴含的能量,但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观察力和近乎偏执的钻研精神。
“这纹路起始点在这里,转折如此生硬,象是强行拐弯的,这里有几个重叠的节点,结构不稳定,这焦黑是能量失控的爆点吗?”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旁边的草稿纸上飞快地临摹标注着,如同破解上古密码的学者。
他尝试着理解这些纹路的意图,这绝非装饰!它有一种内在试图引导某种力量的逻辑,虽然这种逻辑在王珂看来无比粗暴充满谬误,甚至象是一个疯子的胡涂乱抹,但它确实在试图构成一个能量回路!
“引灵?还是聚阴?”王珂联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志怪杂书里的描述,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
他放下残片,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珍藏的黄裱纸和一小盒廉价的朱砂,按耐不住的他决定自己尝试一番!
他全神贯注,指尖因为激动有些微微颤斗。
他回忆着残片上的纹路,试图理解其意图,然后凭借自己的理解,在黄裱纸上小心翼翼地勾勒着。
他摒弃了残片上那些明显导致爆裂的错误节点,试图修正那些生硬的转折,让线条的流动更顺畅一些。
他不懂能量,他只懂图形的和谐与稳定。
“这里应该这样连接,能量,如果按书上说的,应该这样流转更合理一些。”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阁楼外的喧嚣。
笔尖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缓慢坚定地移动,画出一个与陈默聚阴引火符有几分形似却又大相径庭的图案。
最后一笔落下。
王珂放下笔,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自己画好的符,线条比残片上的流畅许多,结构也稳定许多,但这真的有用吗?他心中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他学着志怪小说里道士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试图将意念灌注到符纸上那红色的纹路里。
他不知道什么是精神力,只是凭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一秒两秒。
符纸毫无反应。
王珂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吗?他苦笑着摇摇头。
就在他手指无意识拂过符纸边缘时。
嗤啦!
符纸中心,他修正过的一个关键节点处,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纯白色光点。
光芒一闪即逝,如同幻觉。
但在那光点出现的瞬间,一股微弱带着温暖驱邪意味的正阳气息,瞬间弥漫在狭小的阁楼里,就连油灯里的火焰都随之猛地摇曳了一下!
“啊!”王珂惊呼一声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不止。
他死死盯着符纸上那光点消失的地方,那里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焦痕。
不是幻觉,他看到了,他感觉到了那股气息。
“成功了?我画出来了?”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席卷全身。
刚才那道光芒虽然微弱,气息也转瞬即逝,但这确确实实是超自然的现象,是他亲手创造出来的!
就在他狂喜的时候,一股微弱的清凉气流,如同被那白光引动,悄然从符纸残留的微弱气息中析出,无声无息地钻入他因专注高度活跃的意识深处。
这股气流迅速凝聚沉淀,化作一颗带着奇异符纹印记的种子。
王珂对此毫无察觉,只觉得精神一阵莫名的清爽振奋。
距离泥沼巷几条街外的茶馆雅间。
杨鸿闭目静坐,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
他意识深处冰冷的数据洪流无声奔涌,推动着一阶后期境界的彻底稳固。
突然!
两道无比清淅的新生信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冰冷的数据流中荡起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涟漪!
一道信号,源自城南,信号特征:意念粗犷,气血运行轨迹被强行引导初步集成,带着蛮横的意志和原始的爆发渴望。
另一道信号,源自城东。信号特征:精神力高度集中。内核数据:微弱精神力外,成功引导并转化环境中游离能量,形成不稳定正阳能量脉冲。
意念瞬间完成对新目标的锁定与标记。
杨鸿缓缓睁开眼,两个新的变量添加了这场由他主导的实验之中。
一个走的是以意志强行统御气血的武道之路;另一个则是依靠解析重构符纹引导能量的符道之路。
他们的感悟还很粗浅,力量更是微弱得可怜。李强那丝气感带来的力量增幅,在真正的搏杀中可能还不如多打熬几个月筋骨,王珂那点微弱闪光,连吓唬人都勉强。
但他们提供了全新的路径样本。
武道的意志统御气血,符道的结构引动能量。
这是与陈默的阴气符录,张铁牛的狂暴锻体,小芸的炼体速成截然不同,这是全新路径。
来自不同“道”的细微感悟,如同溪水一般,开始不断导入杨鸿的意识内核。
杨鸿体内,那已稳固在一阶后期的能量内核,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运转得更加圆融。
来自武道萌芽的意志统御理念,开始被内核吸收,尝试优化自身力量爆发的精神引导效率。来自符道萌芽的“结构引动”模型,则提供了能量外放的参考思路。
“新的数据流接入成功。”杨鸿无声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一道白芒一闪而逝,在坚硬的木头上留下一条光滑如镜的切痕。
他端起茶杯,目光穿透雅间的窗台,仿佛看到了城中那两个懵懂无知却已踏上道途的新道子。
棋盘上,又多了两枚棋子。养蛊场的规模,正在稳步扩大。
“道种生根,静待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