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那番话语说得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计划,可听在洛清漓耳中,却象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她的心。
外出闯荡一番?
这四个字,意味着漂泊、未知与离别。
她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些许暖意,似乎被这疏离的言辞吹得微微摇曳。
她强压下心头那莫名的失落,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莫离,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幽怨。
“升炼灵舟,也好为将来远航做准备。”
莫离见她不语,便顺着话头,为自己日后本命灵舟的种种异变,提前捏造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毕竟,这乱星海中,一艘坚固的灵舟,便是一条性命。”
洛清漓却似乎并未在意这些,她贝齿轻咬下唇,象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轻声问道:
“那……你就没有想过道侣之事么?”
“伯父他老人家,此生唯有你这一脉血裔留存于世,难道不该先想着为莫家开枝散叶,传承香火,再说其他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淅,在这被雨声包裹的狭小船坊内,显得格外突兀。
莫离闻言,心中一动。
他何等心智,自是听出了这番话语背后那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期待。
他抬眼看向洛清漓,只见她双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绯红,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莫离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故意拉长了音调,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回道:
“清漓姐此言,倒是点醒了我。只是这茫茫人海,道途漫漫,去何处寻那有缘之人呢?”
“莫非……清漓姐心中,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推荐?”
“我……”洛清漓被他这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脸颊“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如鹿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又羞又窘,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枚早已备好的玉简,仿佛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递到莫离面前,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喏!这是我央求爷爷为你寻来的功法,据说是上古传承,最是契合水土双灵根的修士。”
“我瞧过了,其玄妙之处,比起我们洛家的家传功法《沧浪归元诀》,也丝毫不逊色,且胜在与你灵根的契合!”
莫离见她这副娇羞可爱的模样,心中暗笑,也不再逗她,顺势接过了玉简。
他没有客套,直接将那冰凉的玉简贴在眉心,分出一缕神识沉入其中。
仅仅是功法名称,便透着一股霸道与苍茫。
然而,当莫离简要浏览内容后,眉头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蹙。
全篇功法,竟真的只记述到筑基期,后续的法门,空空如也。
一瞬间,莫离心中念头电转,穿越者固有的警剔与多疑悄然浮现:
“莫非是洛家刻意为之?只传我残篇,以此作为掌控的手段,让我日后道途有求于他们?”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对,此举毫无必要。以我如今的身份与实力,于洛家而言,尚无图谋的价值。如此大费周章,不合情理。”
莫离这边心潮起伏,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洛清漓冰雪聪明,见莫离查阅功法后沉默不语,立刻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她主动开口,将这篇功法的来历、海篆文的晦涩、以及未来道途可能中断的风险,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对莫离讲了个清楚。
末了,她看着莫离的眼睛,诚恳地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你莫要因我之故,勉强修行。若是觉得此法风险太大,我再去求爷爷,让你修行我们洛家的《沧浪归元诀》。”
“虽非最契合,但至少稳妥,且直指紫府大道,定会比你现在修炼的《瀚海诀》强上许多。”
听完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莫离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为自己方才那“小人之心”而感到一丝愧疚。
莫离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真诚笑容,“怎么会不满意?”
莫离朗声笑道:“清漓姐言重了。此功法并非彻底失传,只是前路未明,于我辈修士而言,道途之上,多些磨砺与挑战,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莫离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与一往无前的气魄,让洛清漓看得微微一呆。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再次确认道:
“你……你当真决定了?》?功法事关道途根本,容不得半点马虎的。”
莫离迎着她关切的目光,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清漓姐,我确定了。能得此等与自身灵根完美契合的奇功,已是天大的幸事。未来之路,便由我自己去闯。”
“说到底,还要多谢你这般为我费心奔走,寻来如此重宝。”
洛清漓听到这话,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也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啦,爷爷也出了大力,你可不能把帐都算在我头上。”
“我自然知晓洛前辈的栽培与用心。”
莫离深深一揖,随即目光灼灼地看着洛清漓,“但清漓姐这份情谊,莫离,会永远记在心上。”
“记在心上……”洛清漓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与欣喜涌上心头,先前所有的奔波与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
她心中一热,当即从怀中取出了那片莹白如玉的古贝,递给莫离:
“对了,这是那功法的原本。此物上的海篆文,家族中无人能识,留着也是无用。“
“你且一并收下,万一将来机缘巧合,能遇到识得此文的前辈高人,也好临时求教。”
莫离看着那片散发着远古气息的贝壳,并未立即伸手去接,而是沉声问道:
“此物乃是家族典藏,这般私下授我,可有洛家长辈许可?”
“法不轻传的道理,我还是懂得。若是因此让清漓姐在族中受到非议,我于心不安。”
见他如此为自己着想,洛清漓心中愈发欢喜,故作豪爽地将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大包大揽地说道:
“放心好啦!我早就跟爷爷说过了,他也同意了的!”
实则,她心中早已打好了“先斩后奏”的算盘,想着回去之后,再抱着爷爷的骼膊好好撒娇,定能将此事圆过去。
见她这般信誓旦旦,莫离这才消除了疑虑,郑重地接过那片古贝,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储物袋。
也就在这时,船坊外那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的瓢泼大雨,竟悄然停歇。
厚重的乌云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长风撕开一道口子,璨烂的阳光重新洒落下来,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斑。
雨过天晴,万物一新。
两人在船坊内相谈许久,眼看天色已近正午,即便洛清漓心中有再多不舍,也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否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久,传扬出去,难免会徒增非议。
莫离将洛清漓送出船坊,两人在璨烂的阳光下作别。
目送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莫离才转身回到船坊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