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中的秩序，在铁血规则与生存希望的双重锻造下，维持了三天脆弱的平衡。每一日黄昏，献祭台上的血肉都会堆积如山，又在叶默那诡异而恐怖的力量下化为乌有，转化为维系众人性命的腐殖土，以及滋养那株日益凶戾的血噬藤的养料。
铁山严格执行着叶默定下的规矩，记录、分发、巡视，面容一日比一日冷硬。石猴和阿月跟在他身后，也逐渐褪去了最初的徨恐，学会了用严厉的眼神呵斥那些想要偷懒或讨价还价的人。五十人的小团体，在高压与利益的驱动下，竟显出几分畸形的效率。
然而，规则的铁丝网终究会绊住试图侥幸的脚。总有人以为阴影能吞噬贪婪，以为五十人中偶尔少了一两份贡献，不会引起注意。
第四日，黄昏献祭时。
大部分信徒都已将猎物放在了石台上，野兔、地鼠、甚至还有一只侥幸捕获的、羽毛黯淡的秃鹫。铁山正低头核对着石板上的刻痕，眉头逐渐拧紧。
“张三。”铁山抬起头，目光如冷钉般射向人群中一个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干瘦男人，“你今日的猎物呢？”
那张三浑身一颤，脸上挤出讨好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铁…铁护法…今日，今日运气实在不好，绕了北边那片乱石坡好几圈，连只地鼠洞都没找到…您看，是不是…”
“昨日你也是这般说辞。”铁山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前日，你的猎物是一只不足斤两的腐鼠。教规明示，每日至少一只标准猎物。你已连续三日未能足额完成。”
人群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张三身上，有幸灾乐祸，有兔死狐悲，更多的则是冷漠的观望。
“我…我真的尽力了！”张三急了，声音带上了哭腔，“那荒原上的东西都精得很，我…”
“搜。”铁山不等他说完，对石猴和阿月挥了下手。
两人立刻上前，不顾张三的挣扎，在他那破烂的窝棚角落一番翻找，很快，石猴扯出了一只被粗糙藏匿起来的、体型颇为肥硕的荒原跳兔！那跳兔脖颈被扭断，显然已死去多时。
“哼！”铁山冷哼一声，将那仍在滴血的跳兔扔在张三脚下，“这就是你说的‘连只地鼠都没找到’？”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张三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就在这时，叶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旁，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只是从阴影中浮现出来。新生的血噬藤并未缠绕在他臂上，而是如同有生命的阴影般，在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叶默的目光落在张三和那只跳兔上，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在看两块石头。
“教规第七条，”叶默开口，声音平直得象一把磨钝的刀，“私藏祭品，欺瞒教主，该当何罪？”
铁山躬身，声音洪亮而冰冷：“回教主，初犯鞭笞二十；再犯…或情节严重、动摇教团根基者，投入祭坛，化为腐土！”
“你认为，此为何种情节？”叶默问，目光却仍看着张三。
铁山深吸一口气：“谎话连篇，屡教不改，私藏肥硕猎物，动摇献祭公平之基，乃严重渎职！按律…当以重惩，以儆效尤！”
“恩。”叶默淡淡应了一声。
下一秒，不等任何人反应，那一直在他身后阴影中蠕动的血噬藤，其中一根主藤如同暗红色的闪电般猛然窜出！
它不是抽打，而是直接缠绕！
“啊——！”张三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
那布满狰狞倒刺的藤条，如同拥有生命的刑具，瞬间死死缠住了他试图格挡的右臂！倒刺轻而易举地刺破皮肉，深深扎入骨骼！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与血肉被吞噬的声音同时响起！藤条上的诡异粘液疯狂分泌，张三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肿胀、然后……枯萎！血肉仿佛被瞬间抽干、腐蚀，皮肤如同枯叶般碎裂剥落，露出底下迅速发黑、碎裂的骨骼！
不过两三个呼吸间，一条完整的骼膊，竟只剩下几截挂着残破黑皮的枯骨！连血液都来不及大量流出，就被那可怕的腐毒与吞噬之力彻底瓦解！
张三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眼球暴突，充满极致恐惧和痛苦地望着自己瞬间化为枯骨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整个人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抽搐，屎尿齐流，腥臭弥漫。
整个矿坑死寂得如同坟墓。所有人都被这远超想象的残酷刑罚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甚至有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铁山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强迫自己站稳。石猴和阿月更是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血噬藤缓缓松开，那几截枯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藤条意犹未尽地在空中舞动了一下，顶端转向其他信徒，仿佛在挑选下一个目标，吓得众人集体后退，挤作一团。
叶默的目光这才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与他目光接触的人都如同被冰针刺穿，慌忙低下头，浑身颤斗。
“教规，非儿戏。”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重量，“奉献者生，背叛者亡。私藏祭品，便是窃取教团生机，动摇我等存续之基，其罪…当诛。”
他顿了顿，看着地上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神彻底涣散的张三。
“念其初犯，留你一命。这断臂之刑，望尔等……”他目光如冰刃般刮过每一个人，“刻骨铭心。”
“铁山。”
“属…属下在！”铁山一个激灵，猛地应道。
“将他拖下去，能否活过今晚，看他的造化。明日若死，尸身投入祭坛。”叶默冷漠地吩咐，“今日之事，录入教规案例，日后凡有触犯者，皆以此为例。”
“遵命！”铁山声音发紧，挥手让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信徒上前，将已经昏死过去的张三拖离了祭坛范围。
叶默不再多言，转身面向祭坛。那株凶藤在他身后缓缓收拢，重新没入阴影，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众人的幻觉。
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腐臭味、以及那深刻的恐惧，无比真实地宣告着：规则，已用最残酷的方式，烙入了每个人的骨髓里。
接下来的献祭过程，沉默得可怕。每一个人都无比恭谨，甚至带着一种虔诚的恐惧，将猎物奉上。再无人敢有丝毫懈迨与隐瞒。
叶默面无表情地转化着血肉，感受着涌入体内的能量。他知道，从今日起，“腐生教团”才真正开始象一颗钉子，砸进了这片荒原的腐土之中。而恐惧，是最直接有效的粘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