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坑深处的阴影被跳动的篝火撕开一道道口子,映照在五十张面容上。那些面孔镶崁着荒原赐予的皲裂与污垢,眼底沉淀着被文明世界抛弃后的死寂,此刻却都被一种微弱而颤动的希冀撑开。他们望着站在那块被粗糙打磨成献祭台的巨石前的年轻男子,仿佛凝视深渊中唯一垂下的藤蔓。
叶默感受着来自胸口的悸动。腐朽之种对能量的渴求从未停歇,如同无声的鼓点敲击着他的神魂。左臂断口处被骨痂复盖的腐心藤残根也传来细微的麻痒,提醒着他自身的残缺与须求。五十个凡人,五十张需要填饱的嘴,更是五十份需要压榨出价值的工具。慈悲在此地是比腐气更毒的毒药。
“即日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篝火的噼啪声,清淅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扎根境修士特有的、令人心魂发紧的凝实威压,“此地,名为‘腐生教团’。”
矿坑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岩缝的呜咽。
“吾,叶默,即为教主。”他宣告,目光如冰冷的探针,逐一扫过下方那些瑟缩的身躯。白日里,他轻易制服石猴三人,那诡异藤条吸干野兔生机的情景,已足够在这些绝望之人心中烙下敬畏的印记。
“荒原蚀骨,腐气噬魂。尔等凡胎,若无庇护,终将化为枯骨,与这无尽荒芜同朽。”他语气平淡,描述的却是每个人正在经历的噩梦,“吾掌腐生真力,可化万物精华,逆死为生,凝为‘腐殖土’。”
他摊开右手掌心,一缕暗褐色、细腻如尘却又隐隐泛着奇异生命光泽的土壤凭空浮现,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腐朽与新生、令人作呕又莫名渴望的气息。这正是白日里他赐予石猴三人,吊住他们性命的神奇之物。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无数道目光死死盯住那捧泥土,充满了近乎本能的渴望。他们太清楚被腐气一点点蚕食身体的痛苦了,这腐殖土,是比食物更直接的“生存”。
“然,”叶默五指骤然合拢,截断所有贪婪的视线,声音陡然转冷,“天地循环,有舍方有得。腐殖土非凭空而生,需以万物生机为祭,以吾之力转化。”
他指向身后那冰冷的巨石祭坛:“故,立教规第一条:凡教团之人,每日须向此献祭台,奉上至少一只猎物的血肉残骸,或蕴含生机之等价物!”
“献祭之物,经吾转化,方能成为滋养我等、强化营地、抵御荒蚀之资粮。每日完成基础献祭者,可兑换足量腐殖土,保你一日之内,腐气不侵,体力充盈。”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人群,捕捉着那些眼底燃起火光的面孔,抛出了真正的诱饵,“超额献祭者,所馀皆计为‘功勋’。功勋累积至数,可赐下《腐生初篇》秘法。”
“《腐生初篇》乃无上腐生大道之根基,”他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习之,虽未必能如我般掌控腐藤,御敌于外,却可强筋健骨,敏锐感知,乃至初步引导微末腐生之力护体,于这荒原绝境中,多一分自保之力,争一线超脱之机!”
“仙缘……这是仙缘啊!”人群终于抑制不住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和惊呼。力量!在这被遗忘的腐烂之地,还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力量更能点燃绝望之人的心火?那意味着食物,意味着安全,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
“肃静!”叶默冷喝一声,周身气息微微一放即收,却如冰水泼入沸油,瞬间将所有喧嚣压灭,只剩下恐惧的喘息。
他目光转向那名脊背始终挺得笔直的汉子:“铁山。”
“属下在!”铁山猛地踏前一步,单膝重重砸在地面,甲叶作响。他白日身受叶默恩惠,旧伤得愈,更亲眼见证了超越凡俗的力量,此刻心中早已被敬畏和一种抓住机遇的狂热填满。
“任命你为教团护法,执掌刑赏。负责记录每日献祭明细,依规分发腐殖土,维持营地秩序,惩戒不法。石猴、阿月为你副手,协理事务。”叶默的声音不容置疑,“若有怠惰不力、偷奸耍滑、私藏祭品、扰乱秩序者,”他眼中寒光一闪,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几个眼神闪铄之人,“初犯,鞭笞二十;再犯……便投入祭坛,化为腐土,滋养教团!”
最后一句,带着血腥的冰冷,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他们毫不怀疑,这位年轻的教主绝对言出法随。
“铁山领命!必不负教主重托!”铁山沉声应道,猛地起身,转向众人时,脸上已尽是威严与审视。石猴和阿月也赶紧上前,站在铁山身后,努力挺起胸膛。
叶默微微颔首,对这初步搭建的权力骨架还算满意:“具体细则,由铁山护法明日宣告执行。尔等需谨记:于此荒原,腐生教团便是尔等唯一壁垒。奉献,方得生存;忠诚,方得力量;功勋,方得超脱!”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衣袂飘动间,已没入矿坑更深的阴影之中。他能清淅地感受到,胸口下的腐朽之种因即将到来的“养分”而兴奋低鸣,左臂骨痂下的残根也躁动不安。
规则已如铁砧般砸下,烙印于此地。接下来,便是看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信徒”们,能在这残酷的溶炉中,为他淬炼出多少所需的资粮,又能在这腐生的法则下,扭曲滋长出怎样的形态。
他瞥了一眼那空荡荡、冰冷坚硬的献祭台。明日此时,那上面必将堆栈起血肉,而他的力量,也将在那滋养中,再度生长。
矿坑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众人脸上交织的恐惧、渴望、茫然与一丝被强行点燃的疯狂。铁山开始大声宣读更详细的献祭与兑换条例,声音在岩壁间碰撞回荡。一个新的、残酷而原始的循环,于此地,正式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