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缘被张远山那“孺子可教”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同时也是有些疑惑：“张老爷子，孙家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搞什么，何至于清虚真人亲自发帖？这面子……也太大了吧？”
张远山闻言，脸上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他重重叹了口气，象是要把满腹的憋屈都叹出去。
“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我那好师侄孙清沅搞出来的好事！”
他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又混杂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好端端的，道侣没有一个，反倒是闷声不响地连孩子都有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他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手掌还摸着下巴，感慨万千：“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玩的真叫一个花哨，老夫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话音未落，那意有所指的目光又轻飘飘地落回了李缘身上。
李缘被他看的有些尴尬，心下暗自腹诽：这老头，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见长。
虽然他身边确实有五位女修，关系匪浅，但他自认与孙清沅那种情况截然不同。
更何况，他今年已四十有二，放在凡俗都是快要当爷爷的年纪了，就算有几个道侣，那又怎么了，怎就被这老头拿来跟孙清沅的糊涂帐相提并论？
张远山似乎没察觉到李缘的尴尬，他沉浸在自己的郁闷里，继续倒苦水：“遥想几年前，钧儿那小子争气，拜入你门下，修为渐长，也省了老夫不少心力。那几年，老夫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喝喝茶，练练剑，偶尔去找几个老友吹吹牛，快活似神仙。”
他眼神中流露出追忆往昔的美好：“但可惜啊，这好日子还没舒坦几年，天就变了。师姐她……哎，一举突破元婴。大师兄呢，又不知道云游到哪个犄角旮旯躲清静去了。宗门里一堆琐事，不知不觉就压到了老夫头上。”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前几个月，听闻师姐那个宝贝弟子孙清沅，莫明其妙有了孩子，老夫还在自个儿洞府里偷着乐，算计着总算有人能分担一下师姐的‘关注’了。”
说着，他还模仿了一下当时窃笑的表情，但很快那表情就垮了下去，“只是没想到啊，报应来得这么快！这才几个月？乐子就看到老夫自己头上来了！这满月宴席的筹备事宜，师姐一句话，就甩给了老夫！说是让我这做师叔的，代为操持！”
说完，张远山又幽幽地瞥了李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也别想跑”。
他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道：“别说老夫了，说说你吧。孙清沅孩子满月，你这孙家‘对头’，贺礼准备送什么？”
贺礼？
李缘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下意识就是一抽。
说实话，他脑海里瞬间闪过的念头是——送它个大逼斗子！
当然，这话也只能在脑子里过过瘾。
且不说孙清沅是张远山的师侄，背景深厚，单就清虚真人那份请柬，就让他不得不掂量掂量。
这贺礼，送是肯定得送了，而且还不能太寒碜，否则打的不仅是孙家的脸，更是清虚真人的脸。
可让他掏心掏肺地准备厚礼，他又是一万个不情愿。
如今反倒要给孙家送礼，这感觉就象生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他沉吟片刻，心里快速盘算着。
送法器？他自身并非炼器师，好的法器自己都不够用，差的又拿不出手。
送丹药？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想起自己以前，从姜阳那里换来的大批丹药，品质都属上乘。
水元丹他自身也用不上，用来做贺礼，刚好，不算太过珍贵到让他肉痛。
想到这里，李缘抬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些：“老爷子，您看……送三瓶水元丹如何？”
他顿了顿，补充道：“想必孙道友孩子，日后修炼用得上此物。”
三瓶水元丹，每瓶十枚装，共计三十枚。
一枚品质上佳的水元丹，在青苍仙城这等地方，算得上是硬通货，因其没有丹毒，练气期修士可以不间断服用，往往有价无市。
按照李缘的估算，一枚卖到三千下品灵石绝无问题，三十枚便是九万下品灵石，约莫九百中品灵石！
说实在的，送出这份礼，李缘心里已经在滴血。
九万下品灵石，足够他购买不少修炼资源，或是添置一些不错的阵法材料了。
就这么送给有过节的孙家，他是一百个不乐意。
张远山听完，摸了摸下巴，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呷了一口，才缓缓道：“三瓶水元丹……嗯，礼数倒是够了。师姐那边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他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李缘身上：“不过，李小子啊，你难道就没想过，清虚师姐为何会亲自给你发这请柬？”
李缘一怔，这个问题他刚才也想过，但没深究。
此刻被张远山点出来，他不由得蹙起眉头：“还请老爷子明示。”
“哼，”张远山轻哼一声，“你以为师姐是看在孙家的面子上？孙厉还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元婴修士给他面子。”
他身体微微坐直：“师姐此举，一来，是借此机会，敲打一下孙家内部那些不安分的人，明确表态孙清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罩着了。”
还有你这请柬，与其说是孙家发的，不如说是清虚师姐以个人名义，发给‘她认为值得邀请’修士的。
你能收到，说明你在师姐那里，算是挂上号。
李缘闻言，心头微微一凛。
“所以啊，”张远山摊了摊手，一脸“你懂了就好”的表情，“你这贺礼，不只是送给孙清沅的，更是递给清虚师姐看的一份‘态度’。
正事谈完，张远山似乎卸下了一桩心事，神情不再那么苦大仇深。
他又与李缘闲聊了几句关于张钧修炼近况，便起身告辞，化作剑光离去。
送走张远山，李缘独自站在凉亭中，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情有些复杂。
他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本想安心种田，奈何这修仙界的人情世故，终究是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