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薄雾如纱,笼罩着落云谷。
李缘独坐于湖畔凉亭之内,面前石桌上,茶具正汩汩冒着热气,灵茶正散发出股股香气。
他目光平静地望向谷外方向。
这大半年时间来,他门下那群弟子,包括最是跳脱的张钧在内,都象是转了性子,一个个铆足了劲扑在各自租种的灵田上,鲜少有人跑来落云谷打扰他的清静。
对此,李缘心下自是颇为满意。
“专注本业,乃是好事。看来他们都已深刻体会到了灵植之道的乐趣与收获。”
李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茶汤入腹,化作丝丝暖流,“恩,都是他们自愿去种的,积极性如此之高,可非是他这做老师的逼迫。”
就在他思绪飘飞之际,水灵阵光幕如同被清风拂过的水面,悄然荡漾了一下。
张钧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凉亭中的李缘,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脚下加快几步,来到亭外,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弟子张钧,拜见老师!”
李缘放下茶杯,脸上露出笑意,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进来坐吧。倒是许久未见了。”
张钧依言踏入凉亭,在李缘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双手接过李缘推过来的一杯灵茶,道了声谢。
只是那眉眼之间,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连往日里那份跳脱飞扬的神采都黯淡了几分。
“怎么样,今年灵田打理得可还顺利?”
李缘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仿佛只是寻常的师徒闲谈。
一提到灵田,张钧的脸瞬间就苦了下来,唉声叹气道:“老师,您是不知道啊!弟子我今年发狠,一口气租种了六十亩!好家伙,这下可真是……每天从天不亮忙到月上中天,感觉这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来回奔波,都快跑断了!”
李缘闻言,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送到唇边,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嘴角可能扬起的弧度。
干咳了两声道:“咳咳……六十亩?种了这么多啊……嗯,不错,真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这般拼搏的劲头!虽然辛苦些,但待到秋来收获之时,想必灵石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付出总是有回报的嘛。”
他语气带着勉励,心中却是暗忖:这小子,倒是真舍得下力气,六十亩灵田,光是日常照料便是海量工作,看来之前让他们扩展规模的,效果显著得有些过头了。
张钧见自家老师丝毫没有体恤他“疾苦”的意思,反而一副“乐见其成”的态度,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有气无力地喝着茶,小声嘀咕:“灵石是不少,可也累啊……”
师徒二人又闲聊了片刻,问及李秋、王禹等人的情况,得知他们也各自租种了四五十亩不等的灵田,虽不如张钧这般“拼命”,但也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修为倒是没落下,在大量资源的堆积和劳作的磨练下,都有所精进。
李缘微微颔首,对此结果颇为满意。
高强度劳作固然辛苦,但对心性的打磨(干活累到怀疑人生)、法力的凝练,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修行。
见气氛融洽,李缘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切入正题:“钧啊,你在青苍仙城日久,人面也熟。可曾听说过,城内有一个孙姓的筑基家族?其族长是筑基中期,接近后期的修为。”
“孙家?”
张钧正捧着茶杯,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
他放下茶杯,挠了挠头,仔细在记忆中搜索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开口道:“老师您说的,是那个……族长叫孙厉,修为卡在筑基中期巅峰的孙家吗?”
“正是此人。”
李缘点了点头,目光看着他,“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说。”
张钧见老师神色认真,不似随口问问,也收起了方才的惫懒之态,正了正身子,仔细回想并组织着语言,缓缓道来:
“这个孙家啊……说起来,十几年前还只是个不起眼的筑基小家族,族内靠着一点祖产糊口。”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关键信息,继续道:“转折点,大概就在十七八年前吧。当时孙家的族长,也就是现在这个孙厉,他有个女儿,名叫孙清沅。据说此女在炼丹一途上,展现出了极为惊人的天赋,一次偶然的机会,竟被我们青木宗那位常年闭关的太上长老——清虚真人给看上了,破例收为了亲传弟子!”
说到“清虚真人”时,张钧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自那以后,这孙家就如同一步登天般,彻底抖起来了。”
张钧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也不知道是他们祖坟冒了青烟,还是走了大运。这孙家上下,特别是嫡系一脉,在炼丹方面似乎都颇有天赋。得了青木宗明里暗里的扶持,获得了不少珍贵的炼丹传承后,他们家族就靠着炼丹术迅速崛起,扩张得那叫一个快!”
“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光景,”张钧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他们家族里光是明面上的筑基修士,就有十多个了!族长孙厉更是借着资源堆砌,修为一路飙升到了筑基中期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入后期。啧啧,这速度,简直象是吃了药一样。”
“而且,”张钧的声音压低了一些,脸上鄙夷之色更浓。
“这孙家行事作风,也跟着他们的实力一起‘水涨船高’,变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得很!在仙城里强买强卖、打压同行那都是家常便饭,仗着背后有清虚真人撑腰,简直比我还嚣张!”
他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也带上了。
“我爷爷,”张钧提到张远山,语气变得有些复杂,“他性子刚直,最是看不惯这等行径,对这孙家早就厌恶得很。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出手敲打一番。”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摊了摊手:“可偏偏,就在几年前,宗门里传来消息,那位收了孙清沅为徒的静虚老妖……老前辈,她成功突破元婴期了!”
“元婴期”三个字,如同千钧重锤,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张钧的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几分:“一比特婴期修士的亲传弟子家族……这分量可就太重了。即便我爷爷是金丹中期剑修,战力不凡,也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好再轻易动他们。”
凉亭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石桌上的茶香依旧袅袅,但空气仿佛凝重了几分。
他之前猜测孙家必有倚仗,却没想到,这倚仗竟是如此之硬!
一比特婴期太上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确实是,足以在青苍仙城,乃至整个青木宗势力范围内横着走了。
难怪那孙厉昨日敢如此嚣张,直接上门威逼,原来是自恃背景通天,有恃无恐。
张钧看着老师沉吟不语,心中猜测老师突然问起孙家,定是事出有因,忍不住问道:“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孙家了?莫非……他们招惹到您了?”
李缘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张钧一眼:“只是昨日他们来人,说是想‘合作’,态度倨傲了些,被我打发走了。今日问问其根底罢了。”
张钧闻言,却是眉头一皱,他清楚孙家行事风格,所谓的“合作”绝无好事,必定是看上了老师落云谷的出产。
他当即拍着胸脯道:“老师放心!他们孙家再嚣张,也不敢真的明着乱来!青木宗的规矩还在呢!”
若是他们再敢来聒噪,我爷爷虽然不便直接对孙家动手,但出面保老师你,谅那孙家也不敢不给面子!一个靠着关系上位的家族,还真以为能在这青苍仙城一手遮天了?
他语气愤愤,显然对孙家极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