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正帝下次决断，在场的人并不意外。
这位天子原本就是那种坚刚不可夺志的性格。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选中他。
只不过
众所周知的皇室机密，隆正帝并不擅长军务。
当年皇子，现在的诸王中，最擅长军事的是忠顺亲王和勇毅亲王。
现在忠亲王在城楼之中，勇毅亲王却被外派监督太上皇的皇陵工程，即使胡骑犯境，隆正帝也没有把勇亲王召回。
当年夺嫡，对隆正帝威胁最大的便是勇亲王。
双方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拉拢彼此部属，造谣，中伤，弹劾，乃至刺杀都用过。
这些过往，双方都无法释然。
哪怕太上皇想调和，也是无计可施。
若忠亲王或勇亲王主持大局，众人的信心怕是能多一些。
但皇帝决断
众人心里还真的没底。
但不论如何就是两个选择。
要么提前会战，打跑北胡，要么就收缩兵力，防御府城以上的大城，静待勤王兵马聚集。
只有两个选择，哪个都对，哪个都不对。
皇帝既然挑了一个，底下的诸王公侯，要做的就是商讨细节。
“要咬住北胡主力，将其打残打跑，非得牺牲骑兵不可。”
“嘶这要把京营十万骑兵都牺牲掉？”
“最少要损失过半！”
“大周一共二十万骑兵，南方不到两万，边军近十万，京营十余万，京营精骑是大周定海神针，这打废了，想重建就难了！”
“这谁不知道？壮士断腕，不得不然！”
“对，获胜之法，是骑兵把敌骑主力死死咬住，护军，锐键，善扑三营不参战，提前兜向两翼，神机营出城，于正中推进，支援步骑，轰击敌阵！”
“只能这么打，但这样骑兵必定损失惨重，炮队的支援太慢了。
“唉”
一群公侯大将，都是神色难看。
这种几十万人规模的国战，什么兵法也用不上。
敌人也不是傻子。
基本上就是以命换命，以血换血。
大周京营骑兵骁骑营，前锋营，突骑营。
三大营，重骑兵一万，轻骑兵九万。
十万骑兵，是百年之下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
还有十万骑兵，分散在南方和北方各个军镇。
这京营十万骑，是大周最强的机动力量。
一旦边镇有警，超过十万骑的边患，京营骑兵就会立刻出动，配合边军击退敌人。
而骑兵损失过重，几年后再有胡骑叩关，大周将没有战略机动力量去支援。
但相对把半个北方打烂，这己经是损失最小的战法了。
黄昏时分，一个值星校尉抵贾琼营地。
“贾副指挥，张节度使相召。”
“好，我现在就过去。”
贾琼入营至今，张敬唐都没有见他。
张敬唐是骁骑营节度使，冯唐是突骑营节度副使。
都是贾家的旧部，也是军中人脉。
因为贾家内争的关系，这些旧日人脉的态度也是暧昧。
没有人为难贾琼，但也没有表示过亲近和支持。
张敬唐突然召唤，贾琼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策马而行，穿过一个个营伍，抵达大阵正中。
节度使白色大帐比普通营帐要大十倍左右，正中位置有地图，两侧都悬着木图。
这都是用南北朝时成型的裴氏六法所绘，大体上能反应出战场态势。
贾琼看到正中地图上，对面有多个粗大的黑色箭头，来势汹汹，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这种箭头，并不是真正兵力的体现。
大周的兵力明显更多，但对面黑色箭头涵盖的区域却极为广泛，而大周的红色防线看起来很脆弱和危险。
似乎敌骑一冲就破。
这也没办法，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除了地图，还有一群穿着便袍的人在忙碌着。
看塘报，梳理汇总，重新绘图，确定兵马动向，粮草军需补给。
这些人就是大将的幕僚。
若是前明，幕僚都是总督，巡抚和大将自己雇请，有名的徐文长，就曾经是浙江巡抚胡宗宪，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的幕僚。
和家丁制一样，都成为权力交易的滥觞。
大周汲取教训，这些文职幕僚都来自兵部职方司，是职方司主事，六品官职。
底下还有兵部派来的文书，校对等文职人员。
正因为这些助手的存在，加上大量武官出入，节度使大帐才搭的这么大。
贾琼进入，被人引入内帐。
张敬唐就盘膝在内帐正中，两侧也有地图，交椅。
在城外驻防，条件不能和京城和西山大营相比。
张敬唐也是先天高手，多年前就进了连脉境，但一首困在此境，没有办法突破到武罡境。
不过对一个统帅来说，连脉境也够了。
除非宗师来袭，不然在战场上也有相当强的自保之力，军中不需要派出大量高手来护卫主帅。
这也是节度使级别的大将，最好是入先天的原因所在。
若统帅太弱，大量先天高手不能去冲阵厮杀，需要留在后方保护主帅，这是一种资源浪费。
很可能某一处战场就因为少了几个先天高手而溃败，这并非危言耸听。
贾琼抱拳行礼：“磐石营校尉贾琼，见过节帅。”
张敬唐眉头紧皱，头也未抬的道：“来了，坐下。”
“是，节帅。”
待贾琼坐下之后，张敬唐头也不抬的道：“大战在即，你和你的磐石营不必出战，随我的中军营一起行动。”
贾琼皱眉，起身道：“节帅，属下请求出战。”
张敬唐抬起头，脸上露出讥讽之意的道：“出战？你可知这一次大战规模有多大？会死多少人？”
“属下知道。”贾琼沉声道：“现在的局势是不能令两胡合力，要么全面收缩，保大城池，千里之地任由胡骑肆虐，待到快冬天时，大周集二百万以上的大军，以各城为后勤节点，徐徐推进，压缩敌骑活动范围，不停消耗敌骑，最终将胡骑撵回塞外。这样的战法是稳扎稳打，好处是不会招来惨败，最终必能获胜，坏处是动作太慢，大兵团推进消耗恐怖，以大周国力也撑不住，而且最终战果有限，敌人不是傻子，大军云集之后，人家怕是且战且退，咱们最多留下一些边角料，其主力饱掠大半年，满载而归。除此之外，就是不惜一切，在东胡打垮蓟镇之前，不计死伤全力出击！”
张敬唐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这是今天刚由天子拍板，诸多公侯大将一起定下来的战略方针。
眼前的贾琼居然己经推断出来了？
这是何等惊人的天赋和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