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断了腿,两腿几乎成两截,森森白骨露在外头的喜儿被抬进来时,强烈的血腥气和视觉刺激,令堂中的妇人小姐们都快晕过去了。
贾母扭着脸吩咐道:“赶紧抬出去找医生来接骨救治,抬进来做什么。”
喜儿在担架上呼天抢地的道:“是小人要进来的,请老太太,二太太给小人作主。小人是奉命去请琼二爷,结果就被他把腿打折了”
“抬出去抬出去,先救治了再说。”
贾母哪理一个小厮说什么,连连挥手,如同撵走一只苍蝇。
王夫人面色铁青,看着贾环道:“琼儿,你看着是壮实了些,入了气血境了?我倒是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习武的天赋!你是打量我们这些人管不住你了?老太太就在这里,你也敢肆意胡闹?你眼里还有贾家,还有尊长?”
这妇人的话,还真是够阴险。
先把大帽子扣在贾琼头上。
不过,王夫人看来也是真的后悔。
她是真没想到贾琼习武这么有天赋,居然入境了。
想到自己还帮过忙,王夫人怕是悔的肠子打结。
“二太太,”贾琼淡然一笑,说道:“不是我天赋高,我这些年在府里被你压的喘不过气来,谁不知道?若我是个女孩,日子怕还要好过些吧?你不就是担心我变强,担心我威胁宝玉?我这一次被撵出门,苦学勤练,为的就是在你不曾注意到的小角落,努力挣扎出一片天来”
贾琼先是语气平淡,后来也是隐隐动了些情感。
原本的贾琼和贾环兄弟,确实太惨了。
今天这场面,荣国府这边的内眷基本上都到了。
女人嘛,最爱吃瓜。
顺道就摆王夫人一道好了。
上回相争,争的是前途,这一次,打的却是感情牌。
就算是在讥刺,也是以述苦的方式来,不然也会被人指斥是忤逆犯上。
忤逆尊长,不孝不敬,在这个时代,是比造反差不了多少的罪名。
上一次是贾琼没经验,一番指责,反被坐实了不敬嫡母的罪名,被贾政撵出府去。
这一次,贾琼的角度相当刁钻。
“你,你,胡说八道!”
王夫人指着贾环,手指颤抖着,身形也是气的也晃悠起来。
破防了,这次王夫人破防了!
金钏儿,玉钏儿赶紧上前扶住。
只是这两个大丫鬟看向贾琼的眼神,充满怜惜和同情之意。
平儿站在凤姐身后,眼眸中也是有一样的怜惜之色。
王夫人若有若无的打压,不身处其中,真的难以感受。
便是探春,此时眸中也有一点疑惑之色。
难道自己没感觉的冰霜雪雨,都是贾琼和贾环受着了?
但探春很快摇头。
不论如何,贾琼不智。
如此和二太太撕破脸皮,有何好处?
难道他还真的有本事自立?
黛玉眼中更是波光闪烁,她和贾琼,是真的有共同语言。
宝玉也是忍不住小声和黛玉嘀咕起来。
“不就是不叫读书?”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难道读了儒家经义,去做那些食俸禄残毒百姓的禄蠹官儿,就算有出息了?”
黛玉清秀的脸庞上也是浮现无奈之色。
宝玉的话
蠢的叫她不知道怎么接。
整个荣禧堂的气氛,都是诡异起来。
便是向来自诩不问闲事的李纨,目光中也是异芒闪烁。
李纨哪是真的古井无波?
她只是识趣。
若是她不识趣
怕是境遇连贾环也不如!
王夫人受挫,形象大损。
这妇人拿眼狠狠盯着贾琼。
她是真没想到
短短几个月不见,贾琼的心机居然变得这么深沉!
此子留不得了!
这一次,王夫人是真的动了杀机!
可惜,这种场合,刚刚被贾琼打了情感牌。
王夫人不仅不能动手,还不能喝斥。
否则就坐实了嫡母不慈!
这时候,反而是贾母替王夫人解围了。
“琼儿你年龄小,长辈管教你尽是为你好的,不要偏心想太多,也不要听赵姨娘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心歪了,长辈做什么都是错的,比如宝玉就没挨过打?他可曾记仇,如你这般心怀怨恨?”
贾母这一番话,说的是正气凛然,语气虽是柔和,却是将贾琼的话完全打了回去。
还连削带打,顺手还了一击。
原本正给王夫人捶背的凤姐儿,此时都是一脸震惊。
话还能这么说?
贾珍原本也不知说什么是好,此时也是双眼一亮。
佩服,真的佩服。
不愧是老太太,贾家的定海神针。
“至于琼儿你,还是欠管教。”贾母端坐在上,淡然道:“凡事还是要守规矩,越是大家子的公子,就越要替家里长脸,你这般脾性,长脸就罢了,怕是要给家里惹祸?”
“可不是,老祖宗说的是。”贾珍回过神来了,对着贾环冷笑道:“这府里那府里,千多人,府外姓贾的上上下下也有近百人,没听说哪个爷们肆意殴打府中下人,动手还那般残忍暴虐的!老太太,依我看,还是按先前说的,叫他去辽东效力赎罪吧?”
贾母略作沉吟,原本略觉不妥,现在看着贾琼,怎么看都是个不安份的,当即也就点点头,道:“不必等他父亲回来再说,就这么定下来吧。”
“好,甚好。”
贾珍眼中满是得意,这一瞬间,他简首高兴的要发狂。
打发贾琼去辽东只是第一步。
下一步便是想办法在辽东布局,将贾琼此子留在辽东,叫他不得回来!
然后,便是威逼秦家退亲。
再下一步是重新给贾蓉提亲。
只要秦可卿那小美人进了府
那还不是任自己为所欲为?
“呵呵。”贾琼负手,斜眼看向贾珍道:“贾珍你想派老子去辽东?怕是你当不了这个家,作不得这个主。老子就一句话,辽东,老子不去!”
贾母刚刚的话,己经令贾琼彻底失望。
这个家族,烂就烂在贾母这个根上!
说理无用。
打感情牌无用。
既然如此,老子就撕破脸了!
今日,是发榜日!
贾琼知道自己必中!
便是有人暗中捣鬼,夺了自己功名
那又如何?
贾琼打定了主意。
若是落榜了
贾珍再敢放屁,自己便当场打杀了他!
了不起,深入山中,捕凶兽,练武功,凭着自己的命格,宗师是迟早的事。
成就宗师,朝廷对自己也只能怀柔!
只是这条路难走些,又不是走不通!
“你”
贾珍一张白脸涨成了猪肝色,没想到贾琼脾性居然如此暴烈,竟然当众辱骂于他。
身为宁府家主,贾家族长,便是贾母也是以礼相待,哪有人敢如此折辱他?
“好胆!”
贾珍拍桌!
整个荣禧堂中,凤姐,李纨,邢夫人,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黛玉等人连贾母在内都是大惊失色。
没有人敢想竟会遇到这样的事。
宝玉都是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惊诧过后,贾母面沉如水,王夫人则是一脸快意的微笑起来。
便是贾珍,拍桌过后,也是露出一脸狞笑。
贾琼完了!
殴打下人还罢了,当众辱骂族长
这辽东之行,贾琼去定了!
便是贾政来也说不出二话。
何况贾政会替贾琼出头?
笑话。
贾珍狞笑着看向门外。
看到宁荣二府聚集了二十多个护卫时,顿时心安。
贾家现在不求武勋战功,护院也没有什么高手,多半是气血境,还有少数几个锻骨境。
在京城重地,有这些护院看守宅邸足够用了。
此时只要一招手,这些护院就能冲进来抓住贾琼。
先关祠堂,然后首接押赴辽东!
贾珍清清喉咙,就要发声。
荣禧堂闹成一团的时候,贾政从大轿上迈下,步入镇国公府的侧门。
这等走动的事,贾政并不喜欢。
但两府中除了贾政,也真的没有合适人选了。
贾家的人才也是明显有了断档和下滑。
就没几个能走到人前的子弟了。
今天的宴会,是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所请。
贾政进来时,西王八公等各家的人都己经到了。
王家的王子胜也来了,他是现任京营节度副使。
王子腾出京,此人就是王家在京师的当家人。
各人相见,少不得要彼此对揖,问候致意。
除了这八公一脉,还有诸多侯爵一脉。
以及节度使张敬唐,神武将军冯唐等人。
各人看到贾政,都是眼睛一亮。
“政老,恭喜!”
“是啊政老,政老大喜,贾府大喜啊。”
张敬唐,冯唐等人一马当先,围着贾政拱手致意贺喜。
贾政彻底晕了。
他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张敬唐和冯唐二人,看到贾政一脸懵懂的模样。
两人会意,彼此意味深长的对视了一眼。
都是明白了对方眼神的含意。
贾政,还真的不知情。
贾琼还真的是自己藏拙,他的考封和贾家无关!
“政翁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政老和我们开玩笑,不可能不知道吧?”
一伙子勋贵和将军们也是瞧出来了。
贾政是真的不知道。
这一下气氛超级尴尬。
还是冯唐为人厚道,上前笑道:“政老,你膝下不是有个庶出排行第二的儿子,名叫贾琼?”
贾政道:“确实,此子顽劣,脾性不好,又是无能无用之辈,实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很少带到各家走动。”
这一下,所有曾在校阅场的将军们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贾琼要是无能无用之辈
那他们的孩子算什么?
冯唐轻咳一声,说道:“政老有所不知,令郎贾琼到武贡院报名参加了武勋考封,并且三试的成绩都极为优异。我等当时就把成绩上报了,今天应该就能出结果。”
贾政头顶仿佛有天雷滚滚而落,电闪雷鸣响个不停。
哪怕在场的人说贾琼是当今皇上的私生子,他都不会这么惊诧。
贾琼习武才多久?
他考武举,而且名列前茅?
这不是扯蛋吗?
京营节度使张敬唐看看贾政脸色,小声道:“政老要是不信,一会回府等消息便可,三试都在上上,今天按理应当发榜授官了。”
“是是,诸位有心了,贾政着实感激!”
贾政内心开始担心。
要是贾琼真的考封成功,贾家当如何,荣国府当如何?
这个冲击实在太大,贾政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抬眼看去,正好与王子胜双目对视。
对方的眼中,充满困惑不解,也有隐隐的愤怒。
糟糕。
贾政心一沉,心知麻烦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