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确实很大,巴掌大的雪花落在屋顶上、树上,地上发出噗嗦的声音,偶尔有阵风刮到年久失修的窗户上。
万籁俱寂,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昏黄的光芒弥漫整个屋子。
气氛温暖而宁静。
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这边,丧礼的话题早已结束,苏宁又说了那个重复很多遍的故事,这次还增添了许多细节。
“……爸爸最爱吃糖,一天能吃十几颗糖,我们的家庭医生总说他这么吃下去,牙齿会脱落的很快。”
苏宁露出怀念的神色:
“他也不听,说医生是在放屁,苏家上下从来没有坏过牙,果然,一直到躺在病床上了,那口牙还好好的连点小黑洞都没有。”
“哎,这么多年了,淮山还是爱吃糖。”
苏半仙伤感的道。
恍然间,记忆里好象有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最喜欢吃的就是糖,连饭都不爱吃,自己好象常见到下人追着他喂饭。
那就是他的淮山堂弟吧。
那么小,那么娇气的一个孩子,到了国外还是改不了爱吃糖。
以为早就淡忘的记忆一瞬间都清淅了起来,苏半仙兴致勃勃的说了好些从前苏家的人和事,当然也包括“苏淮山”。
苏晨他们听的一愣一愣。
苏宁也表现的对家族往事很感兴趣,时不时追问一句,比如,什么,爸爸小时候读书不好真被打过手板?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嘀咕:
“……爸爸还说要不是科举没了,他考个状元都没问题呢,哼,骗子。”
总之,一来一回之下。
这个虚构的人物形象越来越鲜明。
连苏珍珠他们都记住了,那个没见过面的淮山叔,喜欢吃糖,会在女儿面前吹牛…………
到了此时,就算有人跳出来指责苏宁是个骗子,世界上根本没有苏淮山这个人。
不用外人反驳。
苏家人就会第一个跳出来维护苏宁,有他们作证,指控将不攻自破。
凭空把一个不存在的人,塞进过往的记忆里,这事说起来神奇,其实很简单。
首先,时间已经过去二三十年了,苏半仙觉得自己记得很清楚。
那只是他以为。
记忆是会模糊的,也是会骗人的。
其次,他潜意识的想要相信,就象碰到一根救命稻草,怎么能不紧紧抓住,就算苏宁的话里有破绽也会被忽略,甚至于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
消去一个隐患。
苏宁心情放松不少,脸上的笑也变多了,这种变化落在旁观者眼中,就是血缘关系果然重要,她很喜欢苏家人。
气氛越发和缓起来。
不知怎么的,说到了从前苏家是这么发家的。
说起来,苏家算是发达的快,败落的也快。
苏半仙爷爷那一辈还在地里刨食,到了他爹那辈,就成了北平城的新贵,连他姑姑都嫁入宗室当侧福晋。
可谓是一朝爆发,势不可挡。
苏宁听到这也心中好奇,问起缘由。
苏半仙得意的一笑,摆出说书的人的架势,咳嗽两声:
“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我们苏家和宫里有关系,皇上太后面前都能说上话的,王公贵族谁不给一二分面子。”
“这么厉害,家里怎么做到的?”
苏宁脑洞大开,难道和小说里写的一样,苏家人运气爆棚救了白龙鱼服的皇帝,从此一步登天。
这样的话,依据苏家人的反派特性………救人的机会,说不定都是他们创造的。
然后,她就听到——
“多亏了我祖父啊,大侄女儿你该叫曾祖父的,真是个大大的能人,依我说淮山堂弟说不定就是承了祖父的根才这么厉害。”
闻言,苏宁更好奇了。
“能独自创下这么大的家业,曾祖父是做什么的?”
居然能和她精心创造的爽文大男主相提并论,不过小说来源于生活,算算时间那会儿也是风云激荡。
混乱是进步的阶梯嘛。
真出现个现实版起点大男主,也不奇怪。
“哦,他进宫当了太监。”苏半仙轻描淡写的丢出一个大雷,骄傲的道:“还是宫里数得上的大太监,手底下成千徒子徒孙,威风的紧……”
原来是太监,不,大太监啊。
苏宁眼神复杂,虽然不在她任何一个设想里,但是想一想这很合情理啊。
打仗要死人的。
考科举,呵呵,就前朝那黑暗腐败的官场环境,你就算是百万里挑一的天才,没门路没背景没钱也就是个白身的命。
当太监就是一条捷径了。
心一狠,舍掉烦恼根就行,不象其他路总有天龙人来竞争……
晋升空间也大。
苏家曾祖能干到大太监的位置,也不得不承认,人家个人素质高,够聪明够有运气。
也算是个另类的大男主……吧。
苏宁缓了缓心神道:“爸爸以前都不和我说这些的,那,苏家突然败了,是因为这位曾祖父去世了吗?”
“是,也不是。”苏半仙摇头:
“祖父虽然早年受苦,可精于保养,快六十了头发还乌青的,某天突然宫里传来消息,祖父坏了事儿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总之,等人回来,一身血淋淋的,说话也说不清楚,到家没几天人就去了,宫里说是祖父偷了什么东西,说是要治罪。”
“然后,家里就这么败了,各房分了些钱财,天南海北的全散了。”
他仓促的结尾。
听到这,苏宁脑袋冒出个问号,这中间是不是省略了什么,虽然说吧,因一人而兴的家族,很容易因其去世而落败。
可这也太快了。
杀猪,猪都知道挣扎一下,苏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心知内有蹊跷,苏宁压抑住好奇没去问苏半仙——很明显那会儿的纨绔子弟苏大少爷啥也不晓得。
她不问,有人会问。
“这么大个苏家,就什么都没留下?”
苏晨拧着眉头看向自个儿老爹,又急切的补充了一句:“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这些事儿。”
“我说了,你们信吗?”
苏半仙对儿子翻了个白眼,他怎么没说,每次开个头就被打断,不是说他是昨晚做的梦没醒,就是猜他发烧烧糊涂了。
也就珍珠愿意听听。
还是一分信,九分怀疑的程度。
“至于苏家留下什么,金子银子珠宝都有——”
苏宁慢悠悠的喝茶,看着苏珍珠他们眼睛都亮了,心中暗叹,你爹是晃你们呢,要真还有钱能穷成这样。
喝水的茶盏都是缺口的。
果不其然,苏半仙嘿嘿一笑:
“就是都被我花没了,没法子,由奢入俭难啊。”
好险在手里还有丁点钱的时候,他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然继续那样下去,他早晚欠下巨债。
那就只能去象姑馆子讨饭吃了!
闻言,苏晨和苏珍珠刚亮起来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伯父是逗你们呢。”
这时,苏宁却说话了,含笑道:“俗话说,破船还有三分钉,想必浮财虽然没了,但总有些暗中的好处。”
比如,和方家的婚约。
她想到原着中提过,方林和苏珍珠的婚约是早年两家长辈定下的,所以,方林想要解除婚约才困难重重。
此话一出,苏家人各有想法。
如苏晨和苏珍珠,显然也想到了和方家的婚约。
毕竟,整件事的逻辑很顺。
两家曾是世交,在苏家败落以后,方家因惧怕宫中问罪没有伸出援手,却迂回着用儿女婚约帮衬。
至于后面方家态度越来越冷淡?
做主定下婚约的长辈走了。
后辈和苏家也没什么交情,自然就不怎么愿意了……
“爹也太不靠谱了,和方家的婚约是这么来的,你都不早告诉我。”
苏珍珠埋怨道。
之前这个婚约不明不白的,她的底气也不足,还被方晴晴借此骂她婚约来路不正,不知道走了什么歪门邪道。
“我要告诉你什么?”
苏半仙很茫然,须臾,反应过来:
“你以为方家和我们家有交情,才会有这个婚约,根本不是的啊。”
“之前,我都不认识姓方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