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被称为“净火之日”的剧变,已过去三年。
曾经被暗红藤蔓覆盖的废墟城市,如今被大片顽强的绿色侵蚀。野草从裂缝中钻出,藤蔓(自然的、翠绿的)爬满了倾颓的高楼,废弃的车辆成了甲虫和鸟类的巢穴。阳光炽烈地照耀着这片重归寂静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蒸腾的清新气息,只在某些角落,还残留着锈蚀金属和旧时代塑料被风雨侵蚀后的淡淡气味。
一支小型勘探队正在城市边缘小心翼翼地推进。他们穿着拼凑的防护服,武器是改装过的火药枪械,眼神警惕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特有的坚韧。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女人,名叫雷娜。
“头儿,看这个!”一个年轻队员蹲下身,拨开一丛茂盛的蕨类植物,露出了下方一块半埋的金属标志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字母——“方舟7区 - 生态循环单元c”。
雷娜用手抹去标志牌上的泥土,眼神复杂:“第七观测站……传说中‘黎明引导者’最后出现的地方。”她抬头望向城市深处那最为密集的建筑群,那里也是植被最茂盛、地形最复杂的区域,“根据长老会的记载,‘净火’的光芒最初就是从那个方向升起的。”
“引导者……真的还存在吗?”年轻队员低声问,带着一丝敬畏与怀疑。
雷娜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枪。信仰与生存,在这片新生的废土上,同样重要,也同样脆弱。
与此同时,深埋地下的第七观测站核心区内,时间仿佛流速缓慢。维生舱的指示灯大多已然熄灭,如同完成了使命的星辰。只有最内侧的几个舱体,依旧散发着稳定的、微弱的光芒。
其中一个舱体内,洛林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如同从万米深海缓慢上浮,无数记忆的碎片——虚拟世界的厮杀、哀恸地穴的悲鸣、混沌合体的恐怖、以及最后那道义无反顾融入云棠光芒的暗金洪流——交替闪过。最终,定格在一片温暖的、纯粹的白色光辉中,那里有棵安静生长的小树,树下井水如镜。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略显陈旧的舱盖内壁。身体传来久未活动的僵硬和虚弱感,但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意识层面的充实与平静,支撑着他。
舱盖缓缓滑开,冰冷的空气涌入。他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大部分同伴的舱体已然沉寂,只有寥寥几个还亮着灯。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控制台前,那个背对着他、静静站立的身影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略显破损的衣物,身姿挺拔,及肩的发丝无风微动。似乎感知到他的苏醒,她缓缓转过身。
是云棠。
她的容貌似乎未有太大变化,但那双银色的眼眸,如今深邃如同包含了整片星夜,平静之下,是洞悉万物运转的淡然。她看着洛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醒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控制室内,带着一种抚平一切波澜的力量。
洛林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他看着她,仿佛穿越了生死与时空,最终确认了彼此的安然。
“他们……”洛林看向其他亮着的维生舱。
“需要时间,但根基已稳。”云棠走到一个舱体旁,指尖轻触玻璃,一层微不可查的银色光晕流转而过,舱内的生命指标似乎随之稳定了一分,“新生的‘心界’正在滋养他们的灵魂。而你,是第一个依靠自身意志挣脱沉眠的。”
她看向洛林,眼神中带着赞许,也带着一丝凝重:“你的回归,正是时候。”
云棠引导洛林来到主控制台前。屏幕上映出的不再是全球污染图,而是一片相对简略的、以第七观测站为中心的区域地图,大部分区域呈现代表安全的绿色。然而,在地图西北方向的边缘,一个微小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洛林皱眉。
“一个异常的能量源。”云棠解释道,指尖在控制台上轻点,调出了一组极其微弱、却充满不协调感的数据流,“它出现在‘净火之日’后,起初极其隐蔽,但近几个月,其活性和辐射范围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增强。它的波动模式……不属于旧时代的科技,也与‘猩红孢团’的混沌残留截然不同。”
她将数据流放大,那是一种极其有序、却又带着某种冰冷疏离感的信号模式。
“它像是一种……‘呼唤’。”云棠的银眸微微眯起,“或者说,一个‘信标’。”
洛林心中一凛。混沌虽已终结,但这片废土之上,谁又能保证没有孕育出新的威胁?或者,某些旧时代的遗存,在沉寂多年后被意外激活?
“你认为这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云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无法确定。但它散发的‘秩序’过于冰冷,缺乏‘心界’的温暖与包容。我感觉……它不属于我们已知的任何一方。”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望向西北方向。
“我们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在它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或者演变成新的麻烦之前。
三天后,洛林的身体在精心的调理和云棠那蕴含生机的能量辅助下,基本恢复。他穿上了一套从观测站仓库中找到的、经过改装的旧时代作战服,显得精干而冷峻。
在观测站通往地表的秘密出口前,云棠将一枚闪烁着微弱银光的菱形水晶递给洛林。水晶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旋转。
“带上这个。它既是信标,也能在关键时刻,引导‘心界’的力量为你提供一次庇护。”云棠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深邃,“我的存在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心界’的稳定和沉睡者的复苏需要锚点。外面的世界,需要你的眼睛和判断。”
洛林接过水晶,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云棠同源的温暖而强大的力量。他将水晶紧紧握在掌心,如同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使命。
“我会查明真相。”他郑重承诺。
厚重的合金门缓缓开启,久违的、夹杂着植物清香的的风涌入通道。门外,是阳光明媚却又危机四伏的新世界。
洛林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光影分界线处的云棠,她如同这座地下圣殿的守护神,宁静而强大。他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步入了那片广阔的、等待探索的废土。
他的身影消失在茂密的绿色之后。
云棠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她能感知到,西北方向那个异常的信标,在洛林踏上征程的那一刻,其波动似乎……极其细微地增强了一丝。
仿佛,它一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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