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海基金燕京总部的顶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基金所有的内核合伙人与资深董事总经理。投影幕布上，左右分列着“汉东方案”与“海市方案”的详细对比图表，每一项优劣势都被清淅地罗列出来。
争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支持海市的一方，论点明确而有力：“海市的综合优势是碾压性的！人才、资本、信息、国际信道……这些都是生物医药产业最内核的要素！我们投资的生态企业，需要最快速度接触到顶尖科学家、最前沿的学术交流、最活跃的资本市场。在这些方面，汉东需要多少年才能追赶？五年？十年？我们等不起！海市这次给出的条件，尤其是国资平台联合出资和捆绑用地，极大地降低了我们的资金压力和风险，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没错，”另一位合伙人补充道，“汉东那个旧厂房改造的想法，听起来很取巧，但实际操作中，环保评估、结构改造、设备适配……充满了不确定性，很可能最后算下来，成本和时间并不比新建节省多少，反而可能陷入无休止的麻烦。陈立言省长的思路很有前瞻性，但地方政府的执行力能否跟上他的思路？我持保留态度。”
支持汉东的一方，声音相对较弱，但也在据理力争：“我们不能只看短期和显性成本！汉东提供的是‘战略合伙人’的定位，这种重视程度和服务的专注度，在海市是不可能获得的。他们是在用举省之力为我们打造一个试验田！那个旧厂房改造，如果成功，节省的时间和初始投资，对我们生态内那些急需产业化、对现金流敏感的初创公司来说，就是生命线！而且，京州的生活成本和稳定性，对于吸引和留住一部分注重生活品质的研发中坚力量，是有独特吸引力的。”
“陈思雨总这次去汉东，感受应该最深。那个陈立言省长，他的视野和对产业的理解，绝非常人。与这样的决策者合作，长远看，可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主位，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思雨。
她是基金的创始人和灵魂，虽然日常管理已交由合伙人们，但遇到这种重大战略分歧，唯有她才能拍板定案。
陈思雨看着幕布上的对比图。她的内心也在激烈地斗争。
理智上，她很清楚选择海市是更稳妥、风险更低的方案，其固有的优势是汉东短期内难以企及的。
但情感和某种直觉上，她却被汉东深深吸引。陈立言那超越常规的产业思维、盘活存量资产的犀利眼光、以及交谈中流露出的宏大格局；京州夜色下那份安稳、向上的生活气息；尹文武团队所展现出的那种破釜沉舟的诚意和高效……这些碎片共同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可能性”，一种共同开创事业的激情，这是在成熟但略显固化的海市难以感受到的。
然而，海市再次加码的条件实在太优厚，优厚到让她难以轻易否决。她感受到了来自团队内部支持海市的巨大压力。
良久，陈思雨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个决定，关系到言海未来十年的战略布局，太重了。我需要请示一下‘她’。”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言海基金那位远在海外、早已不过问具体事务，但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创始合伙人，也是陈思雨的导师和引路人，陈婉雪女士。陈婉雪女士是投资界的传奇，眼光毒辣，地位超然，她的话在言海基金，就是最终的决定。
陈思雨拿起专用电话，走到了隔壁的休息室。她简要地向陈婉雪女士汇报了汉东与海市两个方案的内核情况，没有掺杂过多的个人倾向，力求客观。
电话那头，陈婉雪女士安静地听着。当听到“汉东省”和“尹文武省长提出的旧厂房改造构想”时，她似乎轻笑了一声，但未置可否。然而，当陈思雨紧接着提到“海市方面再次加码，提供了捆绑用地和国资联合出资等极具诱惑力的条件”时，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陈思雨能感觉到，导师也迟疑了。海市的条件，对于任何追求确定性和快速回报的投资机构来说，都几乎是无法拒绝的。
陈思雨的心微微下沉。她知道导师的迟疑意味着什么。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汉东所描绘的那种“可能性”和“独特性”，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思雨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保留。她要用自己的全部判断和信誉，为汉东搏一把。她对着电话，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确信的语气说道：
“老师，我知道海市的条件几乎无懈可击。但是，这次汉东之行，给我触动最深的，不是他们的政策，而是陈立言省长这个人。”
她开始详细描述与陈立言两次深度交流的感受：
“他对生物医药产业未来竞争格局的判断，直指制造生态和供应链轫性，其洞察力远超我见过的任何地方官员，甚至不逊于顶级的产业分析师。他提出的利用宏能化工旧厂房打造快速产业化信道的构想，不仅大胆，而且极具商业可行性，能为我们生态内的企业抢下至关重要的时间窗口。”
“更重要的是，”陈思雨语气加重，“他不仅仅是一个官员，更象一个深谙市场规律、拥有宏大视野的战略家。与他沟通，我能感受到一种共同开创事业的激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感。他领导的汉东，展现出的是一种背水一战、追求高质量发展的决心和效率。我认为，与这样的伙伴合作，虽然前期挑战更大，但长远来看，所创造的价值和形成的壁垒，可能会远超我们在海市所能获得的。我相信他的判断，也相信汉东的潜力！”
陈思雨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将自己对陈立言的欣赏和对汉东的看好，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出来。
电话那头，陈婉雪女士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当陈思雨提到“陈立言”这个名字，并极力描述其不凡之处时，她似乎格外专注。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思雨，你很少如此极力推荐一个人和一个项目。我相信你的判断。”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
“这个陈立言……我认识，只是很久没回国，他也没告诉我调到汉东了。
他能有这般见识和魄力，不足为奇。他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价值，敢做别人不敢做的尝试，我们陪他赌这一把，会得到你想不到的回报。”
“告诉团队，我的决定是：落地汉东。”
“海市的条件很好，但那只是锦上添花。汉东提供的，是雪中送炭的情谊，更是共同开创新局的机遇。这笔投资，我看重的不是短期的政策优惠，而是陈立言这个人，以及他所能带来的那种可能性。”
“是！老师！我明白了！”陈思雨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释然涌上心头。
她知道，导师做的每一个看似冒险决定，最终都成为基金最具远见的决定。
当陈思雨拿着电话，重新走进会议室，面对所有合伙人期待而又紧张的目光时，她只是平静地宣布了最终结果：
“陈婉雪女士的决定是：落地汉东京州。”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支持海市的人面露错愕与不解，而支持汉东的人则难掩惊喜。
陈思雨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陈婉雪女士认为，陈立言省长所代表的‘可能性’，值得言海基金用一次战略投资去支持和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