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王大陆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热情，却又难掩其下的疏离。“哎呦，达康书记！您日理万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李达康没心思寒喧，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带着他惯有的命令式口吻，：“大陆，我提醒你，光明峰那边，你要有任何想法。你是食品企业，不要想着去做地产捞钱。”
若是往常，王大陆必定是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但今天，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李书记，我到是有想法，可你准吗？我和欧阳吐槽是因为你那个丁义珍副市长太黑了，做的太难看了，我不送礼，价格低，质量好都没办法中标。”
“再说了，现在光明峰项目不是已经停了吗？省里都定调了，转型升级嘛，我们这些小商人，哪敢跟省里的大政策对着干？您多虑了！”
这明显的敷衍和顶撞，让李达康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强压着怒气：“王大陆！你别跟我耍花样！我告诉你……”
“李书记！”王大陆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冷了下来，“我这边还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您保重身体。”话音刚落，听筒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李达康握着话筒，僵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大陆，这个昔日搭档在金山县就一直围着他转，他起家都是他和易学习一人给了他五万块钱，他才能起家，这二十多年王大陆确实没有在他主政城市做过生意，京州除外，毕竟是省会城市。
而且这么多年的时候，王大陆也没主动打电话要他开后门，走夜路。
但是他从来不敢主动挂电话，但是今天竟然敢挂他的电话？
这种赤裸裸的轻视，比任何公开的批评都更让他感到刺痛和屈辱。他意识到，在很多人眼里，他李达康这棵大树，恐怕已经倒了，至少也是摇摇欲坠，不再值得依附和畏惧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颤斗着手，再次拨通了王大陆的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命令。
电话一接通，他没等王大陆开口，便急促地说道：“大陆！你想办法联系一下欧阳，告诉她，今晚务必回家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谈！”
电话那头，王大陆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语气复杂：“李书记，我和欧阳行长只是同学。而且，我觉得还是你们直接沟通比较好。我不方便传这个话。”
这一次，又是王大陆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再次传来的忙音，李达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话筒“哐当”一声砸在办公桌上。
过了一会，李达康还是直接拨通了欧阳菁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什么事？”欧阳菁的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你今晚回家一趟。”李达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一声短促的轻笑：“家？哪个家？李书记，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欧阳！”李达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的怒气，“你必须回来，当面谈！”
或许是家这个字触动了欧阳菁的神经，她顿了顿，最终还是冷冷地回了句：“等着。”
几个小时后，欧阳菁才姗姗来迟。没有寒喧，没有茶水。欧阳菁径直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双臂环抱，眼神疏离地看着李达康：“说吧，什么事这么紧急，非得把我叫到这个家里来。”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局面：“最近省里有点不对劲，你没有什么问题吧，还有你银行那边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还有你不要以你的身份帮王大陆开后门。”
“我怀疑省里又有什么线索牵连到你这个系统，我不希望牵连到你！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之间，还有通过京州城市银行，到底有多少说不清的往来？”
欧阳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李达康，你现在知道着急了？王大陆倒是想找你开后门，你会吗？我有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怕我出事影响你？你自己做的那些坏事还少吗？”
“你胡说什么！”李达康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跳动。
“我李达康行得正坐得直！现在是说你，是你在银行的那个位置！沙瑞金和陈立言现在盯得有多紧你不知道吗？那个什么狗屁专项审计，就是冲着你们去的！”
“冲着我们？”欧阳菁也站了起来，声音尖利起来，“李达康，你别忘了！当初你为了拉投资、搞政策，多少项目需要银行的快速审批和资金支持？没有我在这个位置上，你光明峰项目那些企业哪有钱投资。没有丁义珍那些人帮你上下打点、疏通关节，你的‘光明峰项目’能那么顺利？现在觉得我们不清不白，拖你后腿了？卸磨杀驴也没你这么快的！”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公是公，私是私！我从未让你用违规的手段为我个人谋利！”
“哈哈，好一个公是公私是私！”欧阳菁悲愤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李达康，你心里只有你的gdp，你的政绩工程！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这个家，关心过我？八年了，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时间有多少？现在大难临头，你想到我了？想到要我回来，就是质问我，想跟我划清界限？我告诉你，晚了！”
她抓起沙发上的手包，眼神冰冷彻骨：“王大陆至少知道感恩，知道给人实实在在的好处！你呢？你除了给你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和规划，还给过什么？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门外很快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她再次回到了那个由王大陆赠送、装修奢华的别墅。
李达康僵立在客厅中央，听着引擎声远去，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巨大的关门声在空荡的别墅里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欧阳菁最后那些话，象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试图辩解，却发现言语是那么苍白。难道他为之奋斗半生的事业，在枕边人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和冰冷？
这一夜，李达康注定无眠。他躺在宽大却冰冷的床上，欧阳菁的指责、省里那道不明的审计。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翻滚，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直到晚上10时左右，床头柜上的电话骤然响起。他几乎是弹坐起来，一把抓过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秘书清淅而礼貌的声音：“达康书记，您好，打扰您休息了。沙书记明天上午九点，计划到林城经济技术开发区进行调研，想请您这位老书记陪同，并担任向导，介绍情况。”
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一束微光，李达康瞬间清醒，连声应道：“好的好的！请转告沙书记，我一定准时到，一定做好向导工作！”
挂断电话，他立刻拨通了秘书的手机，不顾此刻是几点，命令道：“马上！把林城经开区最近三年的所有经济数据、重点项目进展、产业结构调整情况，全部整理出来，送到我家里！越快越好！”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必须在沙瑞金面前，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