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同伟那句“你的局长是陈立言一手提拔的,他就是当年汉东大学那个陈振国”的话在耳边炸开时,陆亦可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陈振国!那个在汉东大学法学系叱咤风云、比她高几届的传奇学长!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陆亦可入学时,陈振国已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不仅是学术上的翘楚,更以正直敢言、乐于助人闻名。
陆亦可至今清淅地记得,大一时她参加一个重要的校际辩论赛,在准备最关键的一场前,她的内核资料和论证思路被竞争对手恶意窃取并抢先发表。面对几乎无法翻盘的绝境,是当时已是校学生会主席的陈振国学长站出来,不仅帮她搜集新证据、重构逻辑链到深夜,更在评审团面前仗义执言,揭露了对方的不当竞争行为,最终帮她赢得了比赛和尊严。
还有一次,她因情感突发变故一度萌生退学念头,也是陈振国以学长身份耐心开导,并悄悄把他家人校学会一直鼓励他以学业为重,多认识朋友来缓解情感障碍,助她渡过难关……他对她而言,不仅是偶象,更是在她人生关键时刻多次伸出援手的恩人。
后来听说他考入北大研究生,毕业后去了边疆,边疆回来后改名陈立言,一路高升,而她自己则进入了检察系统,虽心存感激却自觉人微言轻,从未敢主动联系,更未想过两人的人生轨迹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产生交集。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冥冥之中想要追随和举报的对象,竟就是当年那位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学长!这宿命般的关联,让她心中那份坚持瞬间涌入了澎湃的情感力量,也更加坚定了行动的决心。
她心潮澎湃,决定晚上回家拿上珍藏多年的那饼老普洱茶,立刻去陈立言住处拜访,不是为了谄媚,而是想以学妹的身份当面表达这迟来了多年的感激,并汇报欧阳菁的情况。
然而,当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自家的门,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看到的景象却让她愣在了门口。
客厅里,赵东来正坐在她家餐桌旁,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吃得津津有味。她母亲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东来啊,慢点吃,锅里还有,知道你爱吃,特意多煮了!”
陆亦可母亲一直很喜欢赵东来,又是正厅级实职,还年轻,又觉得他稳重踏实,以前没撮合他和陆亦可。
“妈,我回来了。”陆亦可打了个招呼,有些诧异地看向赵东来,“赵局…您怎么来了?”她一时还没完全适应对方身份的变化。
赵东来抬起头,脸上还带着享用美食的满足,笑道:“亦可回来啦?哎呀,阿姨这汤圆手艺真是绝了,比我吃过的任何一家店都好吃!”
陆亦可脸上没什么表情,瞥了赵东来一眼,不咸不淡地怼了一句:“赵局长,哦不对,赵巡视员,您不是有三期糖尿病吗?这甜的,也敢这么吃?”
赵东来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诶,亦可,话不能这么说,阿姨做得这么好吃,偶尔破例一次嘛……”
陆亦可母亲不明就里,还在帮腔:“就是就是,东来喜欢就多吃点,身体要紧,但心情也要好啊!”
赵东来似乎想缓和气氛,放下勺子,对陆亦可说:“亦可,今晚有空吗?我最近养了只布偶猫,特别可爱,带你去看看?”
陆亦可闻言,嘴角扯起一丝略带讥讽的弧度,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赵巡视员,您现在可是大把时间养猫逗狗,清闲得很。我可比不了,手里一堆案子,忙得脚不沾地,没空!”
这话就象一盆冷水,瞬间泼醒了陆亦可母亲。老太太是退休法官,对体制内的门道清楚得很。“巡视员”?那不是明升暗降、等着退休的闲职吗?
她脸上的热情笑容瞬间消失,动作麻利地上前,一把端走了赵东来面前的汤圆碗,语气也变得疏离而客套:“哎呀,东来,你看我这老糊涂了!亦可说得对,你有糖尿病,这甜汤圆可不能吃了,对身体不好!你还是…还是回去吃些适合的吧。”说着,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就把赵东来往门外推。
赵东来手里还拿着空勺子,整个人都懵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试图挣扎:“阿姨…这…我…您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刚才是我没搞清楚状况!”陆亦可母亲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身体重要,快回去吧!”话音未落,已经将一脸错愕、狼狈不堪的赵东来“送”出了门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隐约传来赵东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门内,陆亦可看着母亲瞬间变脸的态度,再想想赵东来刚才那尴尬无助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现实,赤裸裸而又残酷的现实。权力场上,人走茶凉,速度竟可以如此之快。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拿起那饼老普洱,转身走出了家门,融入了京州的夜色,向着陈立言的住所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