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官听到祁同伟言语后，立刻明白祁同伟的意思，其实不用祁同伟说，他们也不敢记后面的人，谁不知道这两个人后面站在高育良，在政法委系统内，他深刻知道高育良这个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在汉东含量。
祁同伟离开那间特殊的审讯室时，他的心情远比来时更加沉重，他内心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又说不出来。
贺芸这条鱼比在吕州、林城抓的鱼都要小，但是她的危害程度比那些人都要高，因为她的供词象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直刺王政的心脏，也隐隐划向了恩师高育良所在的方位。
他内心也感觉到他这个指令下达后，用不了多久身后的陈立言肯定会知道，但他内心的情感，还是下达了。
他祁同伟一生都在赌，所以当再次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毫不尤豫选择再一次冒险豪赌，赌的是兄弟们的忠诚，赌的是高育良的清白，更赌的是自己能在风暴中掌控局面。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样做是为了案件更稳妥地推进，避免不必要的政治震荡干扰侦查方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转回对高明远的攻坚和全省扫黑行动的收网工作上，试图用繁重的公务麻痹那根敏感的神经。
人的感觉往往是最灵验的，他知道这一天会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自以为铁板一块的专案组内核层，早已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几乎就在贺芸的审讯笔录被整理、封存，送入祁同伟指定的保密柜的同时，另一份完全相同的副本，已经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出现在了常务副省长陈立言的办公桌上。
送交这份材料的，不是别人，正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谭铭振，这位从京州市局上来的常务副厅长，平日在厅内低调务实、看似与世无争的老公安，但其实背后早已在刘飞和陈立言等人安排下，将京州市局一批批得力干将送进省厅占据基层内核岗位，其实岗位目前过于基层，让祁同伟还没反应过来。
而将材料传递给谭铭振的，则是刑侦总队总队长何勇，也是陈立言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因为其专业办案能力和专业素养，让祁同伟慢慢放下戒备，不断倚重这位大将帮他建功立业。
陈立言在办公室内，仔细地阅读着笔录的每一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只是在浏览一份寻常的工作报告。
当看到贺芸供出王政是幕后主使时，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平静。
而当目光扫过何曙光、谢雨的名字，以及贺芸那句意有所指的“高育良”时，他拿起钢笔，把高育良的名字划掉了，14年前的高育良还在吕州当市长，谢雨和何曙光也是他在上任省委政法委书记后才有交际，这位书生犯不上，而且以他阅人经验，咱们这位省三股子里面的骄傲是不可磨灭的。他可能好色，但是他绝对不贪财、不会眈误工作、不会用职权去做伤害群众的事情，他内心是希望用他的学识还一个汉东蓝图。
陈立言合上文档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祁同伟指令中那句“客观记录，不做任何引申和猜测”，以及将笔录列为最高机密、限制知悉范围的处理方式，在他脑海中清淅浮现。
“同伟啊同伟”陈立言在心中轻轻叹息，“重情重义，是你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弱点。”他早就料到，一旦案件牵扯到高育良，祁同伟很可能会出于师徒情谊做出一些非理性的判断和举动。
这正是他当初默许，甚至可以说是暗中推动谭铭振、何勇在祁同伟的内核团队中埋下“钉子”的原因。
作为一个从基层一步步走到封疆大吏位置的掌舵者，陈立言深刻理解“人性经不起考验”这个道理。
他欣赏祁同伟的能力和魄力，也需要这把锋利的刀来破开汉东沉疴积弊的局面。
但他绝不会，也不能，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身家性命，完全寄托于任何一个人的“忠诚”或“理智”之上。
棋盘之上，真正的棋手必须对每一颗棋子的动向、甚至可能出现的意外偏移，都了然于胸。
他对祁同伟并无个人恶意，相反，他相当倚重这位干将。
这种安排，并非出于不信任，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属于顶级政治人物的生存哲学：“控制力”。
只有确保信息渠道的绝对畅通和多源验证，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主动，及时纠偏，避免被单一信息源蒙蔽，甚至被手下人出于各种目的的“善意”或“恶意”所绑架。
陈立言拿起红色的内部保密电话，但尤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省府大院中闪铄的灯火。
现在还不是直接找沙瑞金汇报的时候。
祁同伟的处理方式虽然带有个人感情色彩，但至少在程序上，暂时稳住了局面，没有让高育良的问题过早引爆，这反而符合他“循序渐进、稳住大局”的总体策略。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掌控力。
他需要让谭铭振和何勇这条线慢慢掌控省公安厅，他不希望到时候祁同伟做出他不愿意看到的选择后，会影响他的布局，也不希望省厅日常工作受到影响，也不希望到时候祁同伟倒向高育良后，省厅不再为自己所用。
他想要的是一个听组织话的省公安厅，而不是听个人话的，不管谁来，只有组织的话才是指令。
只要祁同伟做出正确的选择，他的人就会保持静默，但会更加警剔地监视祁同伟的一切动向，确保任何可能偏离航向的苗头都能被第一时间发现。
因为陈立言他需要利用这份情报，提前布局。
何曙光、谢雨这两人，必须尽快纳入审查范围，但要讲究策略，最好能从其他外围线索切入，避免直接刺激高育良和汉大帮的神经。
同时，要加紧收集王政的实质性证据，争取在中枢巡视组全面介入前，形成对其的致命一击，将这个位置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
对于祁同伟，目前不宜点破，更不能批评。
反而要给予更多的支持和信任，让他继续冲锋陷阵。
但同时，也要在适当的时机，用不经意的方式敲打一下，让他明白界限在哪里。
陈立言也在思考如何敲打祁同伟。
思虑已定，陈立言回到办公桌前，拨通了一个电话，低声吩咐了几句。
内容是关于如何利用现有线索，对省政法委和省司法厅的某些项目进行“合规性审查”，以及如何“协助”中枢巡视组更快地找到重点方向。
挂断电话后，陈立言再次思考起来，祁同伟行为应验了他自己判断，还不完全受控制。
但他如今还需要祁同伟在明处奋力搏杀，为他争取更多时间，在幕后冷静地布局落子，确保自己和沙瑞金闹翻之前，能有赢的最终的胜利。
所以他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