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我在问你一次，你真不知道帐本吗？”
祁同伟的声音再次传来，平静得可怕。高小琴的手指猛然收紧，流苏被她扯下几缕。帐本。这个词象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她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
她缓缓抬头，脸上挂着练习过千百次的妩媚笑容：“同伟，你说什么帐本呀？集团帐目不都定期向你汇报吗？”
祁同伟站在雨亭中央，身影挺拔如松，他毫无表情，那双曾对她流露过无限温情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记录着所有往来、所有交易、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的那个帐本。”
高小琴感觉一阵晕眩，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稳住自己。赵瑞龙阴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一旦我听到帐本的风声，我会立刻让你妹妹、你妹妹的孩子，还有你的孩子直接喂鱼。我说到做到。”
“同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装镇定，拿起雨亭中央桌上摆放威士忌倒了一杯，手指微微发抖，“来一杯吗？你看起来太紧张了。”
祁同伟没有接酒杯，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脸上，捕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今天接到一个消息，有人在盯着山水集团，查找一个帐本”。“说帐本里面他提到了一些事情，关于赵公子，关于一艘游艇，关于一个可能记录了许多人命运的帐本。”
高小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有人盯着山水集团?还有人知道帐本？她突然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此刻的汉东变的让她很陌生，不象当时赵立春在的时候，一切都有靠山。
也有可能是祁同伟的试探，对一定是试探。
她抿了一口酒，酒精给予她一丝虚假的勇气。“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山水集团后面是赵瑞龙？”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祁同伟的眼神暗了暗：“不可能事情多，现在的汉东不是之前老书记在的汉东，赵瑞龙在那群人眼中如同蝼蚁。”他又向前一步，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帐本到底有几个，除开赵瑞龙手上那边，你有没有。告诉我，小琴？”
高小琴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赵瑞龙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那些被当作礼物送出去的夜晚；第一次见到祁同伟时，他脱下警服外套披在她颤斗的肩膀上；她偷偷生下却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孩子；还有她那个被赵瑞龙控制着的妹妹
如果祁同伟知道一切，知道她是如何被赵瑞龙“调教”出来的，知道在她之前赵瑞龙还把她送给过多少人，包括赵瑞龙自己他眼中那些稀有的温柔还会存在吗？他还会是那个在雨夜为她撑伞，说“从此以后我保护你”的男人吗？
她不敢赌。现在的生活她太珍惜了。祁同伟就是她的立身法宝，只要他还在公安厅长的位置上，只要他还相信他们之间是爱情，赵瑞龙那些人就不敢真正动她。祁同伟与她切割
“同伟，”她放下酒杯，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如果我听说过什么帐本，怎么会不告诉你呢？你我是一体的，不是吗？”
祁同伟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不容挣脱：“这些年来，我为你做了太多事。山水集团能从一个小企业发展到今天，我付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但现在我感觉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而我应该知道。”
他的目光太锐利，几乎要看穿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高小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让眼中泛起一丝委屈的泪光。
“你是在怀疑我吗？同伟，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到吗？”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这次不全是表演，“如果没有你，我高小琴什么都不是。我怎么会对你有隐瞒？”
祁同伟沉默地凝视着她，时间在黑夜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高小琴感觉自己就象站在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她不能承认，绝对不能。即使面对的是祁同伟，即使她确实对他动过真情。
突然，祁同伟松开了她的手腕，转身走向他的车子。当他走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黑色手枪。枪口没有直接对着她，但那股无形的威胁让高小琴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小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帐本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高小琴看着那把枪，看着持枪的男人，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见过祁同伟的许多面——温柔的、愤怒的、野心勃勃的，但从未见过他如此冷静地展示暴力的一面。
她知道他不是在虚张声势，如果她继续否认，可能会面临无法预料的后果。
但她更清楚，承认的后果可能更加可怕。赵瑞龙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那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却能面不改色下令将人活埋的男人，对她的威胁绝不是空话。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同伟，”她声音哽咽，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开枪吧。死在你手里，总比被你的怀疑折磨强。”
她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裁决。时间仿佛停滞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能感受到枪口的存在带来的压迫感，能感觉到祁同伟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良久，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是枪被放回桌上的声音。
当她睁开眼睛时，祁同伟已经转身背对着她，肩膀显得有些沉重。
“我相信你。”他说，但声音里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或者应该说，我愿意相信你。”
高小琴几乎虚脱，她扶住沙发靠背才稳住自己。危机暂时过去了，但她感觉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祁同伟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但眼中多了一丝疏离：“小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做些改变。”
他走向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拭去未干的泪痕，动作依然温柔，却带着一种告别般的意味。
“我会切断与山水集团的一切明显联系。”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淅，“我不会再来这里，所有我名下的股份，包括你为我代持的那些，都转到你名下。
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出国吧。”
高小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同伟，你你要抛弃我？”
“这是保护你，也是保护我自己。”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汉东真龙来了两条，风暴已经起来了。你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早点走，我还有机会在适当的时候高抬一手，让你平安离开。”
“可是”高小琴的心沉入谷底。没有祁同伟的庇护，她如何在赵瑞龙的控制下生存？一旦她试图出国，赵瑞龙会毫不尤豫地对她和她的家人下手。
祁同伟似乎看穿了她的担忧，他捧起她的脸，最后一次深情地凝视她：“记住，小琴，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最重要。你的妹妹，你妹的孩子、包括你在国外那个孩子他们都不需指望你活着；他们背后都会有人保的。”
他的话中有话，高小琴猛地一惊。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个隐藏起来的孩子？那他是否也知道
祁同伟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他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如同告别。
“保重，小琴。”他松开她，转身走向车子，没有回头。
车门轻轻合上，高小琴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斗。
她失去了最大的保护伞，而帐本的阴影依然笼罩着她。赵瑞龙不会放过她，一旦她失去利用价值，等待她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吓了她一跳。她挣扎着起身，看到来电显示时，血液几乎凝固。
屏幕上闪铄的名字是——赵瑞龙。
高小琴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按下接听键，声音奇迹般地恢复了往日的柔媚：“赵公子，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呀？”
电话那头传来赵瑞龙带着笑意的声音：“小琴啊，我刚听说同伟去了你那儿？这么晚了，谈什么重要事情呢？”
高小琴的心沉了下去。赵瑞龙的眼线无处不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现在她不仅要隐瞒他手中帐本的存在，还要解释祁同伟为何突然与她切割。
“没什么大事，”她轻笑着回答，手指却紧紧攥住衣角，“就是一些集团业务上的事情，同伟提醒我最近政策变化，要谨慎一些。”
“是吗？”赵瑞龙的声音依然带笑，却多了一丝冷意，“那我怎么听说，他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啊？小琴，你没惹同伟生气吧？你知道的，他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朋友。”
高小琴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她站在悬崖边缘，前后都是绝路。帐本就象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她炸得粉身碎骨。而现在，她失去了祁同伟这座最后的避风港。
“怎么会呢，”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同伟只是最近压力大，您知道的，汉东的事情”
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一个敏感的名字。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赵瑞龙再开口时，笑意全无：“小琴，明天我来一趟山庄，我们好久没聚聚了。记得带上集团的所有帐目，最近我想仔细看看公司的财务状况。”
高小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帐目。赵瑞龙也要查帐？是巧合，还是他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好的，赵公子。”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不象自己的，“明天什么时候方便？”
“上午十点。”赵瑞龙简短地说，随后又补充道，“一我们不需要外人打扰，明白吗？”
电话被挂断，忙音在寂静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高小琴缓缓放下手机，站起身。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祁同伟的情景。那时她以为从赵瑞龙的魔爪中逃脱。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彼此试探，相互隐瞒，最后不得不分离。
当时为了自保留一个备份的帐本。那个记录着所有罪恶的证据，如今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高小琴回到办公桌后，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化妆盒。她按下隐藏的开关，化妆盒底层弹开，露出一个小小的u盘。
这就是今天祁同伟在查找的东西——记录着赵瑞龙集团所有交易、贿赂、非法勾当的电子帐本。原始帐本在赵瑞龙手中，这是唯一的副本，由她秘密保存，作为最后的保命符。
现在，这枚u盘可能是她的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她的死刑判决书。
高小琴紧紧攥着u盘，指甲陷入掌心。明天见到赵瑞龙，她该如何应对？
她又想起祁同伟的警告：“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最重要。”
活下去。为了那个她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孩子，也为了自己历经磨难却依然顽强挣扎的生命。
高小琴深吸一口气，将u盘小心地放回隐藏处。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