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区公安局内,程度时不时瞥向墙上的时钟,又对着窗玻璃整理警服领口——这是祁厅长曾经教他的细节:在体制内,恰到好处的拘谨就是最得体的庆祝
此刻,京州市委大楼正在召开的常委会,将决定他副区长的任命。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四个字:”全票通过。”
程度立即拨通电话:”祁厅长,谢谢您栽培。”
电话那头静默了三秒,只传来打火机开合的脆响。”有机会我带你去谢谢陈省长,”祁同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波动,”我们要有做棋子的觉悟,立场要坚定。赵瑞龙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厅长您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程度难掩激动。
当程度赶到孙连成办公室时,这位新晋区委书记正专心擦拭天文望远镜的目镜。
”孙区长——现在该叫孙书记了,程度向您报到。”程度话音未落,孙连成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窗外省委大院的方向:”今晚有猎户座流星雨,最适合用偏轴跟踪法观测。”
程度一时怔住。两人的任命是同时通过的,而且都是”全票”。按理说孙连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可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个任命。若是孙连成知道程度的想法,大概只会回他三个字:不懂我。这其实正是孙连成独特的庆祝方式,他内心澎湃不已,终于跟对了人。
孙连成摆弄完望远镜,示意程度坐下,递过一份文档:”这几个人盯紧了,另外抓紧把全区治安提上去。”
程度打开文档袋,翻阅时突然发现第三页右下角有个极浅的铅笔山水图案。他猛地抬头看向孙连成,对方微微颔首。
程度刚要开口,就被孙连成抬手制止:”照着做就是。他对你也有恩,适当推他一把反而是帮助他。你的忠心不是给他的,而是给我和他背后那个人。”孙连成顿了顿,”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你只能提前落车。”
三天后的省委常委会更加耐人寻味。当组织部长念到”孙连成同志拟任京州市副市长”时,列席会议的李达康忽然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半分钟,仿佛刻意回避其他常委投来的目光。
举手表决环节,沙瑞金、高育良、陈立言、李达康等人没有任何尤豫,立即举手同意,其他常委如同接收到统一信号的仪仗队,齐刷刷地举起手来。
”全票通过。”
会议刚结束,这个消息就瞬间引爆了整个汉东官场。这四个字如同魔咒一般,上次出现在汉东已是遥远的事情。按照当前汉东的政治生态,最至少也会有人弃权,但自从陈立言到来后,陆亦可、孙连成都是全票通过。
当天下午,陈立言办公室外破天荒地排起了长队,某地级市领导甚至特意带着祖传的端砚来”汇报工作”,被秘书处婉言谢绝时,砚台边沿的包浆都被摩挲得发亮。
祁同伟站在省公安厅办公室窗前,手中紧握手机。”全票通过”的消息对他冲击最大。他在想,如果这个任命换成是自己,该有多好。
他知道必须当机立断,不能再骑墙观望,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从上次与赵瑞龙和傅长明的对话中,他已经看出赵家在陈立言面前也不得不让步。
陈立言背后的势力让赵家都忌惮,再加之陈立言书房悬挂的真迹对方已经明牌,自己还在等什么?
祁同伟大步走到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前,红色光点代表全省警力分布,而某个闪铄的蓝色光点正在暗网中流转——那是汉东省内近三个月的境外资金流向监控。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孤鹰岭的那个雨夜,子弹擦过耳边时的风声与此刻心脏的轰鸣如此相似。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模样?
他突然拨通某个加密号码:”那批货运出去多少?全部截停,对,现在就办。”
夜幕降临时,祁同伟独自驾车绕到山水庄园后门。高小琴穿着香云纱旗袍站在荷塘边,池里游动着从日本引进的锦鲤——因为祁同伟相信这能带来好运,其中任意一条的价值都抵得上普通民警几年的工资。
”赵瑞龙刚才来电,说有人把货截停了;是你下的指令吗?”高小琴的团扇停在半空,扇面上绣着的鸳鸯眼睛用的是真金丝线。
祁同伟突然抬脚踹向池塘护栏,惊得锦鲤四散逃窜:”省委常委会结束后,稍有敏感性的人都明白,汉东风暴正在无声无息中蕴酿。就象这些鱼,你以为还能安心吃食吗?”
高小琴轻轻哼起《沙家浜》的唱段:”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唱到一半突然停下,”当年老书记对瑞龙说,棋手最怕棋子自己有想法。”
”山水集团帐册的备份在哪?”祁同伟打断她,视线却落在监控摄象头角落的蜘蛛网上——那里有只飞蛾正在垂死挣扎。
高小琴眼中突然闪过警剔:”什么帐册?我不知道”
祁同伟朝着鱼池抛洒鱼料:”你还要骗我吗?我对你是真动了感情,否则你不可能安然站在这里。”
高小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祁同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或者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