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赌徒心理
拜音图高踞马上，举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盯着远处那支军容严整的“夷兵”阵列。
阳光洒在对方鲜明的盔甲和如林的刺刀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让他心头一阵烦躁。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此战他不能这么退了，不然不但他的前途尽丧，皇上围困锦州城的计划，乃至大清的国运，都可能因此受损！
“逊杜棱！”拜音图声音低沉，脸上带着赌徒般的狠厉。
“就依你之策！本帅予你三千蒙古精骑，再拔一千镶黄旗巴牙喇（护军精锐）与你，合兵四千，务求一击必中，擒杀敌酋！”
逊杜棱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抚胸行礼：“固山额真放心！我蒙古儿郎的马蹄，必将踏碎那些红毛鬼！”
拜音图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脸色发白的孔有德，语气不容置疑：“恭顺王！”
孔有德心中一颤，连忙躬身：“末将在！”
“你率本部所有鸟铳兵，前出列阵，步步为营，向敌前阵推进！将所有还能用的炮都拉上去，给本帅狠狠地轰击敌阵，吸引其火力！”
“此战关键，在于你部能否牵制住敌军主力，为骑兵创造战机！若有畏敌不前、临阵脱逃者……”拜音图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督战队，立斩不赦！”
孔有德嘴里发苦，他知道自己这三千多鸟铳兵，在对方那种超远射程、精度奇高的火铳面前，推进的过程无异于一场屠杀。
但他更清楚，此刻若敢说半个“不”字，拜音图会立刻用他的脑袋来祭旗。他只能硬着头皮，嘶哑着应道：“嗻！末将……遵命！”
“巴哈纳！”
“奴才在！”巴哈纳跃跃欲试。
“你领剩余一千镶黄旗勇士，担任督战队兼总预备队！此战，只许进，不许退！”
军令如山，清军大营立刻如同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运转起来。
正面战场上，孔有德驱赶着士兵，将仅存的二十多辆破烂楯车推到最前方。
这些原本包裹着牛皮、用来防御箭矢和火器的木车，在之前猛烈的炮击中早已残破不堪，此刻也只能聊胜于无。
楯车后面，是心惊胆战的民壮、跟役，再后面才是排成松散队列的三千鸟铳兵，以及仅剩的十几门轻型火炮——大多是弗朗机和小号红衣炮。
巴哈纳率领的一千镶黄旗精锐，则如同饿狼般押在阵后，雪亮的钢刀出鞘，散发着森然杀气。
与此同时，左右两翼，逊杜棱和几名蒙古台吉、镶黄旗的甲喇章京已经集结了四千骑兵。
蒙古骑兵果然如逊杜棱所言，大多配备双马，他们熟练地控制着躁动的战马，人马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汇成一片薄雾，一股压抑不住的剽悍之气弥漫开来。
清军这是真的孤注一掷，全部兵力都压上，直接梭哈！
正所谓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对，应该是茅坑变金殿，拜音图不知道啥是摩托！
金州城下，振明军阵列。
朱胜枫同样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清军的调动。
当他看到清军正面推出楯车，鸟铳兵开始缓慢前压，而两翼骑兵开始大规模集结时，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果然上钩了，想玩中心开花，两面夹击？”他低声自语，“那就看看是你的骑兵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他迅速下令：“前阵炮兵，目标敌军楯车及后方密集队形，五轮急速射，给老子把那些乌龟壳轰碎！”
“张石铠，带着你的三团，前出列阵，准备进行火力推进！”
“左右两阵，固守原位，警惕敌军骑兵迂回！”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很快，振明军前阵的三十门各式火炮再次发出怒吼！这一次，他们使用的是杀伤力巨大的开花弹和实心弹混合射击。
“咻——轰！”
“咻——咻——轰！轰！轰！”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进清军正面推进的队伍中。
实心弹携带着恐怖的动能，轻易地撕裂残破的楯车，将后面的民壮、士兵砸成肉泥，犁出一道道血肉胡同。
而更可怕的是开花弹，在行进的队伍中爆炸，预置的铅弹、铁珠，铁片呈扇形迸射开来，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清空一大片区域。
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四处飞溅，鲜血瞬间染红了枯黄的土地。
凄厉的惨叫声、惊恐的哭喊声、炮弹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清军队伍立刻出现了骚动，前进的步伐为之一滞。
然而，在身后督战队明晃晃的钢刀威胁下，在孔有德声嘶力竭的呵斥下，这些汉军旗士兵和被迫征来的民夫，只能硬着头皮，踩着同伴的尸骸，在血泊泥泞中艰难前行。
他们确实称得上这个时代的精锐，至少在纪律和承受伤亡的能力上，远胜明军。
孔有德部署在一里外的十几门火炮也开始零星地还击，炮弹落在振明军炮兵阵地周围，激起团团烟尘。
虽然准头欠佳，威胁不大，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吸引了振明军部分火炮的注意力，有十几门火炮调转炮口，开始对清军炮兵阵地进行压制射击。
炮战在持续，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最后一辆楯车被一枚实心炮弹彻底轰散架时，孔有德的部队已经在炮火下伤亡了近两成。
但他们终于艰难地推进到了距离振明军前阵步兵线列大约一百五十步（约230米）的位置。
这个距离，对于清军手中射程近、精度差、装填缓慢的鸟铳而言，几乎无法构成有效威胁。
他们的鸟铳在七八十步内才能勉强破甲，想要造成可观杀伤，必须顶着枪林弹雨再前进至少七十步！
然而，对于装备了米涅步枪的振明军来说，一百五十步，已经进入了高效杀伤范围！
“全军听令！”张石铠站在稍靠后的位置，冷静地下达命令，“步兵营，进攻性轮射，前进！”
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的战鼓声敲响。
前阵的一千两百名振明军步兵，排成紧密的三线横队，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刺猬，开始整体向前移动。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面容冷峻，只有眼中闪烁着对战斗的渴望和对敌人的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