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地无光。
冰雪依旧下着,棉絮一般,压着人喘不上气。
倾君倒在冰雪之中,她融化了冰雪,却也被冰雪夺去了温度。
一如那时,天有一重云,她完全知晓它的想法,它的过去,以及它心中的哀默。
原来,它前一世叫做计晴天,它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没有魔能量,有的只是科学工具,却更加强大和不可思议。
原来,计晴天的一生如此坎坷,幼时折腿,少年漂泊,四处求学,却因身体上的先天缺陷无缘于自己的志向。
也许是这磨难过于深沉,计晴天的思想越发深邃。
也因此,似乎注定了无人能够理解计晴天。
而计晴天太过善良却不自觉,对于别人的求助,总是参与进去。
一次,两次……无数次。
但每次,在计晴天参与进去后,最终却无人理解计晴天,反而将计晴天当作小丑一般远远观望。
“对立是一切矛盾的根源,一味地迎合这样的现实,只会导致与自我的对立,如此反复,最终扭曲自我,我不再是我。”
那些求助的人,对于计晴天所说问题的根源装聋作哑,也不知是畏惧那幕后的存在,还是……最后干脆视而不见。
但计晴天参与了进去,便也沾染了因果,接着摊上了之后的一堆麻烦。
计晴天就象个小丑一样,可笑,如园中被人群观望着的抓耳挠腮的猴一般。
最终,计晴天封闭了内心,即使对家人也是不闻不问。
却未曾想到,不过短短几年,战争发生,郁郁不得志的大哥战斗牺牲,负债累累的二哥逃亡失踪,晚年迟暮的父亲追随母亲而去,而计晴天自己,永远也没可能回到那个家了,再也不会有任何馀地给他经营改善以挽回那个家了。
后来在沦陷区的混战中,他重伤昏迷,大梦一场。
梦中甚至出现了“魔能量”这种超自然力量,他幻想着获得了“魔能量”便可以有所改变。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他所寄希望的虚无缥缈的事物最后也同虚无缥缈的梦一同破碎。
再醒时,他已不在彼世,而他的意识则被囚于怪物之躯,变成了那时的它。
可笑的是,记忆混乱的它似乎想不起究竟何为现实,可是,它真的想不起吗?
它的潜意识或许隐隐有所察觉,但它逃避了。
连它自己也未曾发觉,它的意志游走于崩溃的边缘,甚至于胡言乱语。
后来侥幸与草共生,暂时摆脱了那如同诅咒一般的饥饿。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它偶尔会觉得,也许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做只怪物也不错。
直到它遇到了那个人类,它将自己的身体分成两半,于是——
它的身体便不再受它控制,它无意识地游走、潜伏,吞噬……乃至——杀戮!
不断的因为遭受攻击而失去意识,之后又承受着后续一切分身无意识造成祸害的经历而苏醒,以及那经历所带来的,万劫不复的……痛苦。
而这个时候,天有一重云,倾君完全知晓了它的想法,它的过去,以及它心中的哀默。
她不顾尖刺,将化作荆棘模样的计晴天揽起。
而计晴天却将她扎出血来,血,带去了她的温度。
一如此时此景,雪,带去了倾君的温度。
“不能倒下……”倾君艰难地爬行着,她的体温正在逐渐流失。
“如果我倒下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谁……”
那时,将计晴天揽起之后,倾君就决定,不做那些冷眼旁观的人。
她想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计晴天,奈何她与它之间,言语并不相通。
天上原有一重云,是一种等离子魔物。
在重云旁边,无论何种生物,哪怕是人与魔物,都能毫无阻隔地理解对方的一切。
然而重云已经飘走,倾君的心意已经无法传达。
“怎么办?”倾君这样想到。
这时,她想起了母亲临了前对她说过的话:“找一个你爱的人,如果他不理解,那就用你的一切去包容吧。”
“一切?我的一切?我爱计晴天吗?计晴天是一个不被理解的可怜人,计晴天为什么这么可怜?我刚刚想要传达给计晴天的,是什么?对了,我是爱计晴天的,爱它那至情而赤诚的善良,爱它那直指根源的哲思,就象懵懂的少年少女对于自己的初恋的爱那样,我的爱,是纯粹的出于内心的喜欢,哪怕计晴天已不是人类……我也要……”
倾君完全解散了体内凝聚的波动场,她不作任何防备,她试图用自己的一切来包容计晴天,但计晴天排斥她,用荆棘将她扎出血来。
倾君仍不放手,最终,倾君完全包容了计晴天。
计晴天不理解,为什么不放手,为什么要参与进来……为什么要以死相逼?我已经害死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
血逐渐带去倾君的温度,倾君就要死去。
只见第一面,倾君就全身心的爱上了计晴天,并为之即将死去。
“为什么……”计晴天感受到倾君的体温正在逐渐流失。
“为什么不放手?她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想活了吗?再这样下去……”
计晴天无法逃离倾君的包容。
也无法理解倾君为什么拿自己的性命这么做。
计晴天讨厌自己那软弱的善良,所以他拼死抵抗,以此避免更多无谓的牵扯。
但是,再这样下去,计晴天作为怪物,又要多害死一个人了。
前生无法被人们所理解的计晴天,这一世,它本能的觉得,没有人会理解它,所以它根本不会想到,这是倾君已经理解它的前提下做出的善意的行为。
但,最本质的原因是,计晴天不是人类,计晴天始终站在怪物的角度思考倾君的行为。
因为人们固有的立场,让人们固执的不理解那个在他看来是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人。
但其实,那人只是想要你能够,希望你能够去理解他,所以那人,才不断的,去强调自己的观点。
而你,仅仅是因为,那个观点不符合你的利益或者你的感受或者你的观念,你就固执地抗拒地傲慢地不愿去理解那人的观点。
于是,人们之间,无法理解。
计晴天无法理解一个人类对它这么做。
因为他讨厌那些自私自利而又尔虞我诈的人。
于是在它抗拒时,连带着那些人一起,本能地排斥一切人类。
无法被人理解的计晴天,令人可笑的也无法理解一个想要全身心包容它的她。
重云又飘了回来,它在计晴天和倾君身上,看到了人与魔物之间的某种可能性。
奇迹发生了,由于第一次重云在时,计晴天因为发狂和抗拒,没有尝试去理解倾君,而导致,不知道倾君的一切,不知道倾君同样善良。
如果那时有尝试过理解倾君的一切,计晴天被倾君揽起之后,就不会总是站在对立面去思考倾君的作为。
重云的到来,让计晴天一下明白,倾君这是为了它献出了全身心啊!
然而,倾君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死过去,再有半倾,就将死去。
“倾君!倾君?倾君……?不要!不要就这么……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能理解我,甚至愿意献出一切来包容我的你,你不能……”
计晴天叫不醒倾君,唯有靠着重云才得已将心意传达。
但是,倾君已经无法回应它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重云的意念传达给了计晴天:“那就是用你魔物的身体,全部转化为她的骨髓造血干细胞,不过这样,你也将失去了这具可以寄宿的身体,而且,她就算活过来,也可能变成半魔半人的存在,若她的身份被人类发现,那她必将不被人类所容,这个世界的人类对于出现在人类领地的野生魔物,只有赶尽杀绝一道,你想好了吗?”
“如果我见死不救,那我过去的一切算什么?”
计晴天最终救下倾君。
而计晴天的意识,最终也消失在倾君的身体中。
重云从高高的天上飘了下来,静静地等侯倾君的苏醒。
“你醒了?不用找了,计晴天已死,它救了你,它得知你是理解它包容它的,你昏迷后,它用自己的身体救了你。”
得知自己所爱之人为自己而死,倾君心如死灰。
重云落下无声的雨,仿佛在悲叹。
“如果我象你一样,就这样自暴自弃然后死去,那些过往的存在就再也没有谁……更何况我这一族,只剩我自己了,你说,如果我早些时候死去,即使你遇到了计晴天,你会理解它吗?不会,你会杀了它,就象理所当然的一样,同样的,如果我象你一样自暴自弃,然后现在死去,理所当然的,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魔物能被其他人类理解,甚至人类与人类之间也不可能理解彼此,最可悲的是,如果我和你都死去,即使计晴天还活着,却再也见不到曾经那个理解它的你,即使我这一族还有新生儿,它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己这一族的过往与辉煌……就这样直到最后的话,谁也不记得谁,就好象,谁也不曾存在过。”
在重云的劝导下,倾君决定作为计晴天活下去,用计晴天的思想待人待己待宇物,直面一切的不理解——当然,为了半人半魔的自己最终能够在人类社会和平的生活,她希望直面这一切的不理解之后,也能够推动人与人,甚至人与魔物之间的和平共处。
“你也知道,不受计晴天意识管控的那些分身必定祸害不浅,虽然它们以前都是计晴天的身体,但现在不过是一只只择人而噬的怪物,我希望有可能作为使节的你阻止帝国对西荒的入侵,若非如此,灵运城破,无数的军民涌入莫古斯荒原遭遇计晴天的分身后必然死伤无数,原本是计晴天身体一部分的分身却杀害了你的同胞,我想这也是你不愿看到的。”
自此,一个名为倾君的计晴天出现。
可以说,自从倾君离开莫古斯荒原,见竭诚领战书,再到送完秘书,然后离开座拥城的这一段时间里,都是以计晴天的思想感情为人处事的。